萧霁驾临学宫,近半数东宫属官随行,原本?来来往往的?官廨冷清不少。
有人故态复萌,生了懈怠的?心思,想着趁此机会松快半日。待到?知晓崔循仍在?,心中叫苦不迭,手上的?事倒是半点?没敢落下。
生怕被叫去时答不上来。
议事厅中一片沉寂。
崔循翻看着浙东一带近日呈上来的?那批公?文奏报。
空旷的?厅堂中,唯有轻微的?纸页翻动声,炉香袅袅。
此处燃着的?原是惯用的?檀香。
因萧窈近来不大喜欢,崔循看出,便吩咐内侍换了春信香。
香气轻淡悠远,犹带丝丝缕缕清甜,是那种闺阁女郎会更偏爱的?味道。
程璞一进门,便觉察出换了香料,下意识看向?书案后端坐的?崔循。
他虽是立储后得了提拔,才正儿八经入朝为官,但?世家之间多有往来,自然与崔循打过?交道。在?他从前的?印象中,崔长公?子便如传闻中所言,是个一丝不苟的?端方君子。
言谈举止自是无可?挑剔。
却又如极寒之地经年不化的?寒冰。叫人望而却步,也难想象他会有为儿女情长改变的?一日。
时下多有议论,说崔循娶公?主,实则是为了攫取皇权,令崔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程璞也曾这样暗暗想过?,但?就眼?下所看到?的?种种,又觉着,未必如此。
在?崔循抬眼?看来时,程璞及时垂了眼?,躬身问道:“少师有何吩咐?”
崔循将?公?文与他:“会稽呈上的?奏疏中提及,周遭各地由社祭故态复萌之兆。”
程璞的?叔父出镇会稽,他正恭谨接过?公?文,听到?“社祭”二字时,修长的?手隐隐颤抖。
寻常社祭不过?是循着旧时习俗,稀松平常,决计犯不着在?公?文上特地提及。此处的?“社祭”,指的?是当年天师道兴起,各处民众受其蛊惑,逐渐演变的?邪祭。
哪怕时过?经年,于士族而言,“天师道”仍是不愿回忆的?忌讳。
程氏族中曾在?当年那场战祸中折了不少人,其中还有程璞极为亲近的?兄长。他被闯进府衙的?信众擒获,连带着妻妾子女,一同?绑于府外焚死,尸骨无存。
程璞又看向?崔循。
崔循神色不动,幽深的?眼?眸不见波澜。
这种格外镇定的?态度犹如一颗定心丸。程璞闭了闭眼?,随之平静下来,看过?那封公?文后低声道:“下官记得,天师道那位装神弄鬼的?教主已然授首。”
“陈恩已死,但?曾经追随过?他的?信众却不可?能?除尽,早已四散。”崔循道,“因陈恩生于章安,故而昔年信众多流散于东南一带。”
年前浙东阴雨连绵,民不聊生,萧窈就曾有过?这样的?忧虑,恐当年之事重演。崔循也未敢轻视,为着赈灾事宜费了不知多少心力,竭力稳定民心。
若非如此,只怕这一消息来得还会更早些。
“此事不容小觑。”程璞至今仍记得当年兄长死讯传来时,家中悲恸至极的?境况,“若不尽早铲除,放任自流,只怕将?来再想约束就难了。”
崔循颔首:“我会奏请,请殿下为此下诏。”
程璞会意,垂首道:“叔父自当尽心竭力。”
在?程家叔父那里,朝中颁下的?诏书未必及得上程公?一封家书,事情兴许一样办,但?尽心程度自有不同?。
崔循召程璞来,并没指望他能?对此提出多有用的?建议,得了这句表态便足够。又多问几句后,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便暂且搁置此事,待到?明日众人齐聚商议。
又吩咐了阁部官吏,取当年存档的?奏报备用。
而后离宫归家。
二房在?为小公?子庆贺满月。
虽未曾大操大办,但?也遍请崔、言两家亲眷,待客的?宴厅坐得满满当当,笑语不绝于耳。
言氏先前孕有一女,倒是妾室陆续生了两个儿子,为此颇不自在?。如今自己生了嫡子,算是解决一桩烦处,心满意足。
言夫人也为女儿高兴,抱着小外孙看了又看,才依依不舍地交给乳母带去喂养。垂眼?饮茶的?功夫倒是想起旁的?,帕子轻
轻按过?唇角,不着痕迹问道:“你那位长嫂呢?”
“公?主是个大忙人,哪顾得上这些?”言氏似笑非笑,“一早遣人过?来,说是实在?不巧,今日须得随太子往学宫去。”
给小郎的?满月礼虽说是贵重,但?她本?就是士族出身,又嫁了崔氏,什么东西没见过??又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小门小户。
言夫人不由皱眉:“这样的?当家主母,闻所未闻。”
向?来讲究出嫁从夫,纵为公?主,嫁入崔氏后便是崔家的?人。哪有放着自家的?事不管,倒要为着萧氏平白折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