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翁一眼看出自家三儿子的心思,百感?交集,最后只幽幽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不必为此动气。他闭了闭眼,心平气和反问:“若并?非王氏不肯放过公主,而是?公主不肯与王氏善罢甘休,又当?如何?”
“云舒嫁入王氏,纵不提守望相?助,总没有?落井下石的道理?。”
“届时琢玉会做什么?”
崔栾被问得无言以对。他看这?桩亲事,就当?真只是?亲事,并?未想过这?么多。沉默片刻后迟疑道:“公主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女郎……”
“可琢玉会为她失了理?智,不管不顾。”因上了年纪的缘故,崔翁眼皮微垂,面?无表情时便显得不大和善,“他已经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情,若再听之?任之?,焉知将来会如何?”
先前王旸伤得半死?不活。流言蜚语有?说他这?般是?因与旁人争抢妓子,动了拳脚,也有?说他饮酒过多,自高?处跌落才会落得如此。
崔翁一直不大看得上这?个外孙,起初并?没放在心上。
只是?往常遇着这?等事情,纵然王氏不过问,崔云舒总要回娘家哭上一场,既为诉苦,也为催促崔循做些什么为她“主持公道”。可这?回她却并?没回来,甚至没吩咐婢女递话。
崔翁觉出不对,查探无果?,便叫心腹老仆暗暗去问了女儿,最后得到了令他心惊的回答。
他曾为此大怒,一度想将崔循叫来责骂、重罚,可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作罢。甚至装聋作哑,当?作并?不知情。
崔翁了解崔循,也正因此,才更清楚地意识到他的逐渐失控,知道不应再用以前的方法规训。
年初他曾假托儿媳名义将萧窈请来别院,拂了她的颜面?,给她难堪。原本是?想令萧窈知难而退,两人就此离心,谁知崔循转头?就送了一份“大礼”,促成?学宫收纳寒门学子之?事。
如今若再要计较,只会适得其反。
崔循是?撑起崔氏门庭的顶梁柱,这?些年崔翁从来以他为荣,却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会忌惮他。
而这?一切,皆因萧窈而起。
崔栾沉默良久。他虽不清楚究竟发生过什么,却也知道,崔翁不可能无缘无故将话说得这?样重。
放下空空如也的杯盏,叹道:“您不允琢玉娶公主,他也不会另娶旁人的。”
崔翁缓缓道:“我岂会不知?”
崔栾眼皮一跳,心中直觉不大好。犹豫再三,还是?斟酌道:“琢玉素来敬您。便是?有?什么话,耐着性子说与他听,想来总是?能听得进去些。”
崔翁瞥他一眼:“你担心我会对公主动手?”
崔栾哑然。面?上虽摇头?,心底却着实有?此担忧。
因他这?位父亲实在也不是?吃素的,若不然,岂能教出崔循?
“我不至于这?般蠢。”崔翁冷笑,“他如今喜欢得正紧,公主若真有?三长?两短,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认了。”
崔栾暗暗吃惊:“琢玉不至于此……”
崔翁不再多言。
他并?没要仆役代劳,亲自在尖利的鱼钩上挂了蚀食,手臂轻轻一震,已带着鱼线远远抛出。
没入湖面?,泛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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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栖霞满山苍翠。
阳羡长?公主来信,说是?枫叶将红,已备美?食美?酒相?候,邀萧窈共赏美?景。
昔年借居长?公主的温泉别院养病时,萧窈曾看过满山枫叶尽染,记忆尤深。当?即便写了回信,应
允下来,令前来送信的内侍带回去交给长?公主。
“收拾行李。咱们先回宫一趟面?见父皇,待将回禀了此事,便启程往阳羡去。”萧窈一扫午后的困倦,兴致勃勃盘算,“这?时节过去,恰能赶上姑母那里?的螃蟹宴、菊花酒……”
翠微见她这?般高?兴,含笑应了:“公主想要在阳羡留多久?”
萧窈面?露犹豫。正琢磨着,却见青禾轻手轻脚进门,不由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青禾咳了声,声音却依旧很轻:“前边传话,说是?崔少卿来了。”
萧窈愣了愣,下意识环视四周,再三确定自己是?在行宫的书房,而非学宫后,不由得有?些惊讶:“他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