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如此的。
萧窈心中比谁都清楚,重光帝费了多少心思铺这条路。
她应该如阿父所期待的那样,循规蹈矩,又或是忍气吞声,让这场寿宴平稳度过。
最好是什么都不要发生。
来此之前,萧窈在祈年殿听重光帝殷殷嘱咐时,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
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她本就不是什么性情温顺的人。
在泼了王滢一脸酒,摔了珠钗后,周遭的贵女们大都脸色煞白地避开,像是以为她受什么刺激,撞邪了。
青禾也终于反应过来,惊慌失措上前,紧紧地抱着她的手臂,声音都在颤抖:“公主,公主……”
便是再怎么不经世事,青禾也知道,此事决计不能善了。
萧窈却并没慌,反倒莫名有些安心。
像是一直以来悬在她头顶那柄剑终于落下,即便是头破血流,今后至少不必再提心吊胆。
她想到王家人会来回护王滢,只是没想到,崔循竟也会掺和进来。
是了。
崔王两家本就是姻亲,崔循又是崔氏掌权的长公子,说话既有分量,又能显得无私公允。
先前那些对她爱答不理,甚至有意排挤的贵女们,兴许是被吓着了,眼下都显得通情达理而柔弱。
你一言我一语,错处都落在了她身上,王滢自是清清白白。
萧窈没辩驳,甚至想笑。
在听了崔循那句“公主年少轻狂”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冷笑了声,拂袖离去。
行经廊桥时,遇到了闻讯赶来的班漪。
宴厅里的闹剧业已传开,王老夫人为此动怒,班漪告了罪后,急匆匆赶来寻她。
班漪无论做什么,从来都是不慌不忙的,少有这样情急失态的时候。
萧窈脚步微顿,轻声道:“这些时日,有劳夫人为我费心安排。是我不成器,对不住夫人。”
言毕,一步不停地离了这偌大的引仙园。
班漪怔了怔,见萧窈神色有异,知眼下从她那里怕是问不出什么,便没急着追赶,依旧往湖心岛上去。
她擅于看人,这些时日相处下来,知晓萧窈并非如传言中那般蛮不讲理。
王氏的仆役传话时,将四娘子撇得干干净净,班漪却几乎可以断准,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被隐瞒起来的事情。
没走多久,迎面遇到崔循。
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平素还要寡淡三分,已经足够叫人看出心情不佳,对于自小就被教导要“喜怒不形于色”的崔循而言,并不常见。
班漪并未侧身避让,略一犹豫,出声拦他:“宴厅之事,想必长公子已经得知。”
崔循道:“是。”
“我为公主女师,与她朝夕相处月余,可确准她并非那等轻狂骄纵之人……”
“可她确是沉不下心的人。”崔循打断她。
他自然不会真以为,萧窈见识短浅到为了支发簪大闹寿宴。但闹到这样的地步,有理也成了没理,究竟是为什么缘由,已经不重要。
更何况,她方才连一句辩驳都不肯讲,要旁人如何?
班漪清楚明哲保身的道理,今日之后,她若是还站在萧窈那边,只怕同王氏这边就没法交代。
可眼下,却还是忍不住又回护了句:“公主到底年少……”
崔循深深地看了班漪一眼:“你没能教好她,也没能护好她。”
若是改不了萧窈的性子,今日就该时时陪着,班漪方才若在,总不至于闹得不可收场。
班漪看着崔循远去,哑口无言。
消息传到祈年殿时,重光帝才用过药。
葛荣跟在重光帝身边这么些年,也算见多识广,又是看着萧窈长大的,清楚这位小公主的性情。
饶是如此,听了内侍的回禀,依旧难掩诧异。
他生怕将重光帝气出个好歹来,着意吩咐内侍,先去传医师备着。
这才进殿,字斟句酌地讲了王家发生的事情。
重光帝手边的白玉碗跌落在厚厚的茵毯上,倒没碎,只是滚了几圈,最后停在葛荣脚边。
“公主想必是受了委屈,才会这般失态……”葛荣躬身捡了药碗,觑着重光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为萧窈解释。
重光帝并未大发雷霆,脸上甚至并无愤怒之色,唯有浓重的疲倦。
他靠着凭几,似是被抽空全身的力气,低声道:“叫人吩咐下去,待公主回宫,令她去伽蓝殿罚跪,静思己过。”
伽蓝殿是宣帝在时,着人在宫中建的一处佛堂,用以悼念孝惠皇后。
宣帝驾崩后,此处鲜有人去,凄清寥落,竟渐渐成了思过的去处。早几年仿佛还出过人命,以致后宫颇多流言蜚语,说是深夜总能听到鬼魂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