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璋伤重之时婉拒了霍家兄弟的宴请,现在少年身体逐渐复原,便邀了霍家兄弟来家中小坐,算是赔罪。母亲病弱,操办之事不好让溶月劳心,子璋不知姐姐前些日子亦受过父亲的掌责,把宴请之事拜托给子璇,子璇则把地点定在后花园中的流碧亭中。
威远侯府后花园遍植杨柳,因此也被称为“柳园”,流碧亭位于威远侯府后花园东湖的湖心,一条长廊临水而建,延伸到湖心深处的小岛上,直通湖心亭。站在亭中看去,四周视野开阔,柳园风光一览无余,烟波浩渺,水光荡漾,极似江南风光。
临平侯霍堰彰有两个儿子,长子霍啟,次子霍敖。子璋从小养于霍家,和他二人一道长大,情同手足。本来子璇以为今天需要招待的只有这两位霍家公子,却不想还有两个不速之客。她刚走进亭中,便被一个清朗的声音吸引——
“都说滇南地势险要,不便行军,我看不然,滇南最令人忧虑的,不是地域,而是瘴气之患。越是潮气湿重的地方越是些崇山峻岭,毒蛇毒虫遍布,加上地势崎岖,运输不便,兵士携带兵器粮草尚且不便,就更别提带药材了。”
那说话的英俊少年身着青色长袍,玉冠束发,周身除了腰间一块标有家族徽记的玉佩之外,再无其他配饰,应该是个崇尚简约之人;此人皮肤白皙,眉目清俊,虽说长相清秀,却显得英气朗朗。与一众兄弟见礼,神态自若,气定神闲;席间高谈阔论,见解独到,妙语连珠,顾盼神飞。
“各位,”子璋见子璇进来,笑着和席上众人引荐,“这位就是我方才提到的姐姐,姐,霍啟霍敖兄弟,你是认识的,这位是项光大哥,霍啟大哥同门师弟,今日也一道过来坐坐,这位是霍敏,霍伯父家的堂侄,方才说话的就是他。”
“既然是徐家兄长的姐姐,那我也应称一声长姐,”霍敏一笑起身,对子璇颇为洒脱的拱手为礼,“刚刚听徐家兄长说,长姐对医药典籍很有见解,还要请长姐多多赐教。”
子璇只觉得这个霍敏长得男生女相,怪俊俏的皮囊,蛾眉微挑,连声说不敢当,而后趁人不注意,以手帕掩口,悄声对子璋说:“霍家伯父什么时候有这么清秀的小侄子,你们别哄我,霍家大哥在搞什么名堂?”子璋看着姐姐,笑得意味深长:“霍家子孙繁茂,有那么一个两个姐姐认不得,也不足为怪。”
霍啟的师弟项光余光看见这两个姐弟说悄悄话,含笑不语。
因都是世交子弟,不必太过拘礼,兄弟几人相互客气一番后便依旧落座,有侍女为诸人奉上茶水果点,又在亭子一角安放一个炭炉,铜壶中热水轻沸,袅袅升起白烟。
“方才我没来,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呢?”
“正在说滇南的事情。”子璋对姐姐笑笑,“姐姐大约知道,那南州水土温暑,瘴气熏体,蚊虫成群,毒物还可使人致病,因此滇南民谚有云:十人到南地,九人难回家。”
子璇研习药理,自然通晓各地的风土人情,想了想点头肯定道:“确实如此,滇南暑气湿热,易滋生邪气,南方蚊虫大多携带疾病,夏天尤甚,一到夏日,即使南地在热,使人挥汗如雨,人们也不敢解开衣裳;夜间就卧之时,室内再闷,也不能敞开门户通风纳凉。我听说滇南最近多有动乱,可是真的?”
项光面色沉重,以手指轻叩桌面,拇指上一个白玉扳指莹莹流光:“没错,滇南近来多有动乱,虽说是因为滇南王拥兵自重,目无君上,究其根源,还是南地官场糜烂的缘故,一地的父母官员不知养护民生,反而党附于权贵,欺压百姓,苛政杂税不断,若是滇南官场清廉,正气浩然,滇南王再有反心,哪里能有作乱的机会,若能使百姓安居,也不会弄得如今民怨沸腾。”
霍啟一手握拳支于左膝,深以为然:“项光贤弟说的没错,滇南多处暴动,家父也正为此事忧心多时,陛下已经透露有出兵平叛之意,只是忧心滇将士身体,还没有明发上谕罢了。”
霍敏接机插嘴道,英气的面庞饱含愤愤之情:“我看陛下早就想出兵了,那滇南王向来把眼睛放在头顶上,陛下正该借此机会,给他个教训。”霍敖也应和:“正是这话,等解决瘴气和运输的麻烦,不叫兵士受疾病困扰,出兵还不是迟早的事。”
项光不禁皱眉:“你们都说要打,可知滇南之地易守难攻,若起战争,又要增加各地赋税徭役,作为军费开支,不仅滇南的百姓受苦,就连其他地方的民众也要跟着遭殃。更何况,一旦起战事,当地多少百姓会被滇南王强行征兵,编入军中,仗打起来,黎民死伤无数。古人云‘春秋无义战’,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