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约瑟夫-富歇的野望(上)
自从1789年10月之后,每个清晨,曾是教会教士的约瑟夫-富歇在睁开双眼时的第一件事绝不再是晨祷,而蜷缩着身子,躲在被子里静静的思索自己经历的过去,到来的今天,以及憧憬的未来。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特人,富歇的祖辈与父母都属于海上营生的海员或商人家庭。但当富歇出生之后,父母逐渐发现这个柔弱瘦小,习惯贫血又长相丑陋的小家伙根本不适合在大海上讨生活。于是等到富歇长到11岁时,家人就将他送到了教会学校里,希望他能当个神职人员。
在法国,自从耶稣会士被驱除出境之后,全法兰西的天主教教育都归奥拉托利昂修会主持。与其他教士一样,成年之后的富歇便身着黑色法衣(这是从低阶准教士到罗马教皇都能穿的神职人员常服),头顶剃去了头发,开始恪守修道院的规矩。从二十岁到三十岁的这十年里,富歇依然显得脸色苍白,缺乏红润气息,喜好独来独往,总是一个人捧着一厚本书,静静的坐在角落里
尽管富歇没听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东方格言,但他主动接受南特修道院院长的指派,在这一期间,不停的往返于巴黎、尼奥尔、阿拉斯、兰斯、索谬尔和旺多姆等地,在教会下属的不同学校里给孩子们传授物理与数学知识。
说实话,这种日子并不好过。每天在待在沉默寂静的高墙之下,吃着粗劣的黑面包,穿着千变一律的旧黑色衣服,与30多个从不天真,又缺乏欢笑,也谈不上可爱的教会孩子们在一起,整日过着清苦的教士生活。
说道孩子,富歇的双眼忍不住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朝着马恩省政务厅大楼的方向用力望了望。他依稀记得载在10年,也许是11年前,自己在兰斯教会学校做交流时,还为安德鲁-弗兰克所在的班级上过几个礼拜的数学课。
之所以能记得安德鲁,并非后者已贵为国会议员,以及大权在握的地方独-裁者,而是当年那个年仅16岁孩子的个性与自己非常相似,懂得如何隐忍,拥有沉默的技巧。可以隐瞒自己的自由思想,却又能看懂他人的精神世界。即便是在发怒时,安德鲁也能控制脸上的每一块肌肉。(没错,当时欧洲学者早已了解到肌肉的大部分功能,这甚至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古罗马时代)
在富歇看来,沉着冷静的头脑、斯巴达式的自律能力,煽动性的雄辩口才就是伟人们的成功之道。教会那枯燥泛味的学习生活锻炼了安德鲁的前两项能力,至于讲演力则他来巴黎之后,从师于米拉波。
事实上,巴黎的革命风-暴早在爆发前几年跟随启蒙思想已经吹遍了大半个法国。哪怕是高墙之下,清修之地的修道院里,也不乏教士们讨论人-权与自由,而此时的富歇正在阿拉斯,他很是意外被邀请加入到当地知识分子的圈子里。
富歇在阿拉斯的小团体显得无拘无束,能自由愉悦的与人交谈,所有人都相互平等,无论他是贵族、教士或是平民。其中,诗歌与文学是最受欢迎的内容,但人们也对科学技术充满这好奇,尤其是喜好安静的教会物理老师对热气球升空时的精彩描述。
在阿拉斯期间,富歇经常来这里消磨时光,聆听工兵上尉的卡尔诺朗诵他那并不精彩的幽默小诗,并为马克西姆-罗伯斯庇尔的苦涩难懂的讲演而高声喝彩。在当地,直率的阿拉斯人并不太喜欢面色苍白且薄嘴唇的法庭律师,以及他那极其乏味的讲演。所以,罗伯斯庇尔很快就与他的忠实听众结交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曾经有一段时间,身为教士的富歇与罗伯斯庇尔的妹妹,夏洛特相识、相熟并相恋。罗伯斯庇尔也数次劝说富歇放弃教士身份,还俗与夏洛特结婚。然而就在罗伯斯庇尔决定参选三级议会的前一周,富歇却宣布自己拒绝还俗,同样也解除了与夏洛特的婚约。至于什么原因,富歇拒绝向任何人回答,他将其永远的隐藏于内心深处。
或许是想弥补自己与罗伯斯庇尔的紧张关系,在后者参与三级代表竞选时,富歇资助了对方200里弗尔。两个月后,罗伯斯庇尔启程赶赴巴黎时,他又资助了300里弗尔。在1789年的阿拉斯城里,五百里弗尔的银币绝不是一个可以被忽视的小数字,差不多相当于本地一位中产阶层的年收入。
然而,富歇从罗伯斯庇尔冷漠眼神中依然看不出任何和解的迹象,这令他多少有些惶恐不安。于是不久,富歇就从阿拉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南特。
回到南特教会时,富歇已经已敏锐把握到正在凡尔赛召开的三级议会已经、未来会给法国社会带来无数的深刻变化,于是他故意犯下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主动从油水丰厚的教会内部走了出来,选择在当地的一所教会学校当校长。
等到1789年10月,路易十六一家从凡尔赛回迁巴黎,继而成为60万民众的俘虏时,富歇确认了一个全新法国成立的事实。
1790年3月,富歇依照人-权法案赋予的权利,迫不及待的脱下早已心怀厌恶的黑色教服,联合当地的一群进出口商人创办了一家宣扬自-由贸易的俱乐部。再等到12个月之后,身为俱乐部主席的富歇又将这个狭隘的商人俱乐部改造成为雅各宾派俱乐部在南特的分部,一个极具影响力的政治权力中心。
似乎要促使自己尽快融入商人们的圈子里,刚满31岁的富歇就在家人的建议下,迎娶了一位面貌不佳,但嫁妆丰厚的大商人之女。
在政治方面,富歇曾写信给影响力极大的布里索,给熟知的国民议员罗伯斯庇尔。布里索回信想让富歇坚定的反对黑奴贸易,但还俗教士毅然拒绝了,那是整个南特的城市经济半数依靠奴隶贸易来带动。所以,身单力薄的富歇不可能违背亲朋好友以及背后支持者的商业利益。不久之后,革-命导致布里索写信谴责了蛇鼠两端的富歇,宣布与其一刀两断,双方不再有书信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