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条路至少在目前来说,是行不通的。
且不说提高商税涉及到的祖制问题,就单是执行层面,首先要面临的,就是最初的问题,按照货物交易收税,还是按照商人的身份来收。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逃籍,到了最后,商税会形同虚设,而且,都是做生意,仅仅户籍的差别,要叫的税赋天差地别,这压根就是在激化矛盾。
可如果要是前者的话……那更是根本控制不了,各地各处,每时每刻的交易繁多不已,想要统计收税,基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陛下,要解决这个问题,臣以为,不应该从皇商身上着手,而应该从诸国商人身上着手。”
很显然,余子俊也很清楚这个问题,又或者说,某老谋深算的户部尚书,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的症结所在。
此刻,借由余子俊之口,总算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若是全面提高商税,一则有碍祖制,二则牵涉众多,但是,大明的税制,用在大明之人身上,如今,既然海贸打开,有海外商贾到我大明而来,那么,他们在大明的贸易,自然也当有所定制。”
“故而,臣以为,可以专门针对诸国商人,另行制定新的税制,以保证海贸之利!”
专门针对诸国商人?
在场的一众大臣微微有些发愣,很快就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就像余子俊所说的,此前朝廷海禁,不仅不准百姓下海,对于诸国的商人也持排斥的态度,所以,自然也没有针对他们的规定。
但是现如今,情况发生了改变,海贸如果打开,哪怕是披着官方贸易的皮,也必然会引起许多外国商人的注意,如此一来,建立专门针对于这些人的税制,倒的确是可以绕开祖制,自由发挥。
不过……
“陛下,此事还需斟酌。”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其他几个大臣,也颇有几分坐不住了,这次说话的,是吏部的尚书王文。
这位铁杆的天子党,此刻拧着眉头,开口道。
“海贸一事,按照户部和礼部的章程,仍旧是以贡使朝贡为主,既是朝贡,却还要对他们收取商税,未免有些不合情理。”
王文说这话,显然不是反对的意思,而是客观的陈述这其中存在的问题。
说白了,还是海禁的掣肘,这次打开海贸,实际上是朝贡贸易的变种,也即是藩属国到大明来朝觐,呈上贡物,然后大明进行回赐,通过这种方式,来完成实质上的贸易。
虽然说,如今这已经完全沦为了形式,很多的‘使节’连京城都不会来,直接在当地就完成贸易,但是,毕竟名分还在,而且,每年也的确有很多真正的使节,会到达大明朝贡。
所以这种情况之下,若要收取商税,那么,名分上总归是不好解释。
面对这种状况,余子俊显然也有准备,不过,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沈翼便道。
“这其实也不难,这些外国商人,本就不全是贡使,对于真正的贡使,朝廷依旧将其引到京师,其他的人,便按照官方贸易来处理便是,至于理由,沿海一带倭寇肆虐,朝廷需要派大军驻扎,保证地方靖平,我大明百姓,自然不再多言,可是,这些外国商人,若到大明前来,想要受到保护,自然也需缴纳一些税赋。”
得,这位老大人一出面,就算是明牌了。
在场的其他几个大臣面面相觑,随后,俞士悦上前,道。
“陛下,如若按照沈尚书所说,那臣觉得,商税一词容易让人混淆,不妨换个叫法,这些外国商人出入需要经过港口钞关,或可,将其归入关税之中,更为合适。”
这话一出,便算是变相的赞成了沈翼的说法了。
见此状况,朱祁钰再看其他的一干大臣,张敏和王文略一沉吟,也道。
“陛下,此事可行,但是,其中还有诸多细节需要商榷。”
也就是说,户部需要拿出更加详细的章程,再继续推进下去。
朱祁钰点了点头,道。
“既是如此,那户部下去之后,便将此事完善一下,放到后续的章程当中去吧。”
“臣遵旨。”
沈翼躬身拱手领旨。
随后,朱祁钰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余子俊和王越二人,道。
“你们此去福建,肩负的是朝廷重责,你们的能力,朕很放心,但是,海贸一事,毕竟是更动旧制,朕希望你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牢记今日所托,克服艰难,达成朝廷大政。”
这番勉励的话语,让二人都激动不已,立刻跪倒在地,道。
“请陛下放心,臣等必定竭尽全力,以报陛下之恩。”
“嗯……”
朱祁钰点了点头,随后,看了一眼旁边的怀恩,于是,后者立刻会意,带着两个内侍来到余子俊和王越的面前,捧出两枚银铸的钤记,随后,朱祁钰开口道。
“此印本为三品以上大员密奏专用,今日赐给你们,福建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写一份密奏,加盖这份银印,许以四百里加急,直送御前。”
这句话一出,余子俊和王越二人顿时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便是一阵激动。
要知道,这两枚银印的意义,可谓非凡。
就像天子刚刚所言的一样,这本是三品以上大员才能拥有的,如今赐予他们,算是特恩,其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
毕竟,他们是派出去做事的,所以不可能真的遇到什么困难,就向京中求助。
但是,有了这枚银印,而且,还是天子亲自赐下的银印,便代表了,他们拥有直达天听的能力。
这才是最关键的!
银印在手,地方上的官员,无论品级高低,多少都要给他们几分面子,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助力。
“臣谢陛下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