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了?”
说是姐妹,但徐妙云是徐达的长女,元至正二十二年生人,徐妙锦则是最小的女儿,洪武十三年生人,是徐达继室所生,五岁时徐达便病逝了,一直是在哥哥姐姐的照顾下长大的。
大了二十岁的徐妙云对妹妹徐妙锦来说,不像是姐姐,更像是母亲。
不过在明代,徐妙锦其实最晚十八岁就得出嫁了,可惜十八岁那年,建文帝登基,她的二姐代王妃被逮,大姐燕王妃徐妙云被皇帝通缉,魏国公府人心惶惶,徐妙锦出嫁的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如今燕王得国,从燕王妃变成皇后的徐妙云,自然操心起了妹妹的婚事,晚上的给宗室女和命妇们赐宴,一方面是为了替朱棣笼络勋臣们的心,一方面也有这个考虑。
不过如今正巧姜星火回京,徐皇后临时起意,便有了这次略显尴尬的见面。
“人倒是俊朗的紧,颇有些风神八面的仪姿,可惜有些不知礼数。”徐妙锦如是评价道。
徐皇后叹息一声:“你也太小瞧他了,姜先生可不是什么山野之人,人在山边便是仙这是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风华人物,他的本事,远胜于世间任何一人。”
“比姐夫本事还大?”
徐妙锦呆了呆,问道。
徐皇后不欲多解释,只道:“日后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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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帐!”
“郑和,准备海船!朕就要给安南胡季牦这老猴子点教训!”
奉天殿中,朱棣叉腰看着堪舆图,愤愤说道。
不过他身旁的郑和,却明显从朱棣眼角的皱纹中看到了一丝窃喜。
开战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便是说,在郑和“搬屎还朝”的几个月前,大明的中枢就隐约察觉到了安南使臣的不对劲。
朱棣结束奉天靖难,登上皇位后,按照传统的宗藩体系,大明的礼部给各藩属国发去了消息,朝鲜、安南这两个陆地接壤的藩国最先前来朝见,而安南陈朝的使者跟以前明显地有些变化,很多事情都支支吾吾。
安南和朝鲜,都是儒家文化圈里的国家,用的是汉语,学的是四书五经,考的是科举,大明的官员又不傻,很快就在酒桌上,对宿醉的安南使臣套出话来,安南国内也有些变故,但具体是什么,安南使臣醉的一塌糊涂都不说。
既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大明碍于天朝的脸面,总不好真把人家使臣抓起来拷打。
于是,朱棣派人前往宫中宦官为使者,前往安南、占城等地以给当地统治者宣旨,这种光明正大宣沐王化的名义,刺探情报。
可使者刚走到一半,就遇到了护送“安南王孙”陈天平来大明的寮国军队。
从这些人的口中,大明的使者才知道安南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南陈朝,已经被外戚权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胡季牦所篡夺,将国号从原来的“大越”改为“大虞”,禅位于其子胡汉苍,自号太上皇把持国政。
于是大明的使者紧急派遣信使,以六百里加急的规格,向南京城传递消息。
而得知了安南情况的朱棣,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姜星火讲过的“比较优势与工农业剪刀差”以及“三环外交”里的第一环
红河三角洲,如此膏腴之地,大明不能据而有之,岂不可惜?
至于安南其他边角料的地方,就重新扶持这个陈朝皇孙复国好了,红河三角洲就当做大明帮助其复国的报酬。
“陛下,国师与荣国公、二皇子,一同求见。”
舆战
“国师回来了。”
大殿中,朱棣看向风尘仆仆的三人,由衷露出了一丝喜悦之色。
主持变法,还是得姜星火和还俗的姚广孝来弄,让他自己面对群臣如同苍蝇振翅一般的反对声,还是太麻烦了。
虽然受到了景清血誓的阻碍,先要处理好巨大的舆论风波。
因此拜国师的仪式,以及成立总裁变法事务衙门,都得暂时拖延一阵子。
但在朱棣这里,姜星火已经是国师了,从狱中破壁的那一日起就是了。
“见过陛下。”姜星火作揖行礼道。
有朱棣的特许待遇,姜星火见任何人,哪怕是皇帝本人和皇后,都不需要下跪,只需要作揖即可。
“嗯。”朱棣微笑颔首,随后说道:“来人,给国师和荣国公赐座。”
待姜星火与姚广孝在小锦墩上坐下后,朱棣把朱高煦离京后,南京城里又发生的一些事情说了说。
主要是受到景清血誓的影响,反对变法的官员、士大夫们纷纷上书,奏折都要把内阁给堆成山了。
朱棣的态度统统是“已阅不回”。
坐等姜星火和姚广孝回来再商议处置。
说罢,朱棣问道:“关于朝野间反对变法这件事情,国师可有良策教朕?”
“这种事倒也不意外,其实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对策自然是有的”
姜星火思忖片刻,才将自己心中所想缓缓道来。
“舆论战,想要破敌,无非三个方面。”
“喔?”
朱棣没想到,姜星火的对策一开口,听起来就很像那么回事。
这让他心中对于姜星火的能力,不由地又多了一分肯定。
“第一方面,疲敌。”
姜星火的手搭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缓缓说道。
“所谓疲敌,便是不在敌人的舆论战场上纠缠,而是从其他不能决定舆论战胜负,但可以令其疲于奔命的其他舆论战场上发力,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令其疲惫。”
“具体来讲,通常是攻其所必救,也就是找准敌人必须要辩驳、却偏偏不好辩驳清楚的内容。”
姚广孝白眉一挑,这个说法,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真是另辟蹊径。
不愧是姜圣!
“不过。”姜星火话锋一转,“疲敌是与敌人势均力敌时所采取的办法,如今陛下高高在上,其实还有一种进阶版的疲敌之策。”
听到这里,朱棣这些日子被文官士大夫烦的不胜其扰的大脑,终于清晰了起来。
虽然知道双方并不在一个地位层级上,但朱棣之前想的,都是利用至高无上的皇权,怎么把他们的嘴缝上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皇权也办不到。
而如今听来,姜星火似乎另有办法。
“还请国师速速道来!”朱棣急迫道。
姜星火说道:“让绝大多数上书反对的在野士大夫们,以及一部分文官,都去做一件事,以此疲敌。”
“什么事?”
“修书。”
朱棣蹙眉道:“朕已经任命解缙为总裁官,主持重修《太祖高皇帝实录》了。”
这里便是要说,某某事务“总裁官/副总裁官”,都是明代的处置具体事务的特设职位,也就是类似于姜星火前世的“项目组组长/副组长”这种,没有级别,办完事就交差取消职位。
“总裁”也不是舶来词,始见于《宋史·吕蒙正传》,意思是汇总裁决其事,而即将成立的“总裁变法事务衙门”,虽然“姜总裁(官)”听起来有些错乱感,但确实是明代正常处理特事特办的惯例职位。
如果拿宋代以来的官场惯例来比喻,相当于,姜星火的国师是官职、变法总裁官是差遣,跟解缙的侍读学士是官职、内阁和实录总裁官都是差遣是一样的道理。
说回正题,姜星火点拨道:“非是《太祖高皇帝实录》。”
“国师的意思是?”朱棣忽然想起了什么。
“陛下一直想修的巨著。”
朱棣,以藩王之身造反夺位,武功彪炳,而文治不足,自然有心效仿此前历代帝王,修一部巨著彰显文治。
这个念头,早就有了。
只不过,想要修成“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这种规模的巨著,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实在是难以计数。
所以,朱棣打算等国库充裕后,再考虑,眼下只能先提前准备一些基础性的准备工作。
然而,朱棣听着姜星火的话语,眼睛逐渐亮起。
国师果然不愧是国师,仅仅几句话,却直指核心。
如果能把大部分反对变法的在野士大夫,以及一部分文官,都扔去修巨著,那自己的耳根子可就瞬间清静无数倍了!
因为,这种巨著,对于在野士大夫来说,参与其中在编撰组留名,那都是能名垂青史的事情!
这种诱惑力,对于文人、尤其是没有官位的在野士大夫来说,无疑是比天都大的!
反对变法,也就图嘴上痛快。
想要真赢得生前身后名,还得去修巨著。
毕竟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修巨著基本占全了。
而且,这里还有一层引申的、可供士大夫们自然而然联想到的含义,那就是王安石变法时,反对变法的司马光,离开朝廷十余年,就在洛阳埋头修史,主持编纂了涵盖上下十六朝一千三百多年的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
不过,永乐帝不是宋神宗、姜星火不是王安石、这些士大夫更不是司马光,等修巨著修个十来年,修完的时候,估计大明都开始跑火车了,到时候再提什么反对变法,那可就太晚了。
而如此一来,不仅把反对者都派了他们心甘情愿的大活,还让他们自愿被折腾疲惫,可谓是妙计。
朱棣很兴奋,他感觉这一次自己找对人了,国师简直就是天生适合搞舆论战的料子啊。
朱棣忍不住询问道:“朕打算命名为《永乐大典》,国师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这个名字当然很好,但是”
朱棣闻言问道:“那依国师看,取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永乐大典》这个名字,可是朱棣非常中意的。
“既然要修不朽巨著,自然要取一个响亮的名字,必须是足以震撼世界的。”姜星火沉吟道。
“哦?”
朱棣闻言有些意动:“那国师觉得应该用哪个名字更加合适呢?”
“当然陛下也可以它叫《永乐大典》,但也不妨起个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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