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医生,医生,他朝我笑了——”
“微笑是不受大脑皮层和丘脑控制的,即使在意识丧失的情况下也能发生。”
“他背上和臀部都长了褥疮,以后褥子要保持干燥清洁。”
“皮肤有轻度破损,应该用碘洒涂以患处,一天两次。”
“为什么他还不醒。”
“……”
“郁先生,是否确定开始请护工。”
“是的,我已经无法忍耐了。”
昨日今朝正文第一章(上)
严维从高中时就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特长是挤公共汽车。
出门步行15分钟,就能看见公共汽车站。站台上二三十人,看见车子总是一窝蜂的挤上去,壮的撞人,瘦的被撞,上了车的鼻青脸肿,上不了的满眼金星。他们中学的孩子都是痞子,挤车都有绝活,该如何侧着身子往前钻,上了车要如何抢座位,有讲究。
严维更特别些,他每次远远瞧见汽车,车没停稳就跳上去,死死扒着车缝。门一开,后面的人往前挤,就把他先挤进去了。郁林第一次看见严维的时候,他正扒住车门,没二两肉的身子随着车身的颠簸左摇右摆。那次站台上站了四十多个爷们,严维第一个上车的,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郁林最后一个上,几乎没个站脚的地方,来来回回的被车门夹。
严维总说:“开学做新生致词的那人是个孬种。”
就算后来熟了,一去饭堂,小吃店,收发室,买票打饭,搬书领信,所有要排队的地方,严维就说:“小林子,你坐,你看包,排队你不行。”严维总给郁林起外号,心情好了叫小林子,心情不好了叫郁木木。他总能挤到最前面,打两个人的饭,还能抢着糖醋鱼,掌勺的原意往饭里浇汤汁。
有他在,学校松了严了,都是一场疯魔。郁林在学校里做的官儿越大,严维就越能折腾。从开始了玩火花糖纸片,到后面筒鹨闪卡,大伙儿排着队跟风。等大家都在外套里穿上薄毛衣的时候,不知道谁传94年的硬币含银量高,值钱,有人两块换一块的收,严维把郁林的储蓄罐砸了,从三百个钢蹦里翻出四十几个94的,拿到学校,一枚一枚的排开,等炫耀够了,回头全塞街机里。
严维最奢侈的时候,买了个小霸王游戏机,天天听说哪家家里没大人了,就操家伙跑去连电视玩,打打坦克,打打飞机,算好时间,等快下班了,脚底一抹油,赶紧撤。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次游戏机怎么也调不好,把人家的电视给报销了,差点给人揍死,从此收敛了不少。
他姥姥每月就领那么点票子,能玩的东西十分有限。但偏偏每个人都打心底里觉得他活得有意思,有乐趣。看着他每日里捣腾捣腾,生活就成了一件极有奔头的事情。
第一次看见严维哭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冬天。郁林打来了饭,饭上还搁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严维一口没吃,闹得脸红脖子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郁林不会劝人,在旁边陪着,看见他哭的直打嗝,还帮他拍背,顺气。
严维好久才憋出一句。“我难受到姥姥家了。”
过了会,“邓爷爷昨天死了。”
那是97年的2月,离香港回归还有不到五个月。
现在回头想想,严维,97年,都是过去的事了。
※※※※※
严维车祸后的八年零十一个月,阳光照在他的眼皮上,护工拿着温热的毛巾,帮他擦着脸,直到双颊都有了血色,看起来像个健康的大苹果。比起隔壁房间里只放着心电监护插尿管的病人,这里还多放了两台肌肉按摩仪和感官刺激仪,长时间的流食和营养针,虽然没能让他运动练出来的好体格安然无恙,也不至于萎缩成皮包骨。
严维的手指动了一下。
护工解开他的病服,用大毛巾蘸了热水,用力擦着,身体也被擦得红通通。接下来是裤子,方便易脱的松紧带,一下就被扯到膝盖处。像洗布偶一样,护工并没有刻意控制力度的擦着下体,仿佛那里是真正的海绵一样。
女人麻利的把他的身体翻过去,肩胛骨上零星长了几块疹子,一周一次的擦洗比换药来得可有可无,不时还能搓下灰黑色的污垢。但比起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