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镜抬起头道:“正是因为卑职感念陛下天恩,才要不惜一己之身,为陛下尽忠。陛下,忠言逆耳,可微臣不得不说,前陇西郡公是被害死的!若是明知忠臣蒙冤而不得昭雪,臣如何能够身披这身官袍,问心无愧地站在朝堂之上!”
皇帝抿唇不语。
闻于野道:“大将军口口声声说前陇西郡公蒙冤而死,莫非是指责先帝昏聩?你好大的胆子!”
张世镜坦然道:“卑职岂敢指责先帝,即便是先帝下旨斩了郡公,那也是因为有奸邪小人作祟,蒙蔽先帝圣聪!”
闻于野眉心微蹙,上下审视着张世镜,道:“大将军,你是前陇西郡公多年的至交好友,他死后你便自请解甲归田,这个本王清楚。你不忍见他背负反贼的骂名而死,这个本王也能够理解。但你今日既然在金銮殿上说出这番话,就该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若是陛下准许你查,最后却查不出结果,那么即便陛下仁慈,本王也绝不饶你。”
张世镜倏地站了起来,斩钉截铁道:“若是查不出结果,卑职任凭王爷发落。流放也好,处死也罢,卑职绝不喊冤!”
两人在金銮殿上针锋相对,看得众臣胆战心惊。此时此刻,他们心里都有了计较——
怪不得摄政王和大将军之间好像一直都不太和睦,连大将军被皇上册封之事也不是摄政王同意过的,究其原因还不是前陇西郡公之死嘛。摄政王曾是郡公的部下,可他不仅没有想着什么平反,还掘了郡公的坟,难怪张世镜对摄政王的态度始终淡淡的,算不上多么恭敬。
闻于野的目光落在张世镜身上,手不自觉地转动拇指上失而复得的黑玉扳指。石志义跟着贺兰山前来王府质问他的那天,顺便把这个扳指交给了章高旻。
闻于野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脑海里一会儿是郡公当年的信任提拔,一会儿又是贺兰山在城楼上那足以入诗入画的身影,最后落于贺兰山质问他时的那张心碎的脸。
他一向知道自己是个薄情冷心的人,他有忠义,却于儿女私情上淡漠。虽然心里一直装着贺兰山,也尽力保护他,但他也可以对石志义送来的那封信视若无睹,还把昌氏父子接来自己府上小住。他知道,只要他不回信,贺兰山就一定会亲自前来询问;只要他来了,两人就会产生矛盾;只要两人产生矛盾,昌氏父子就可以亲眼目睹。
至于贺兰山的感受……闻于野不得不承认,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没考虑那么多。他以为自己可以像一贯的那样平静以对,可当时涌起的那种锥心之痛,几乎让闻于野喘不过气来。他躲避着贺兰山对他失望绝望的眼神,心里的愧疚后悔难以言表。
无论是政事还是军事,闻于野都自信可以信手拈来,可他却好像怎么也学不会疼人,学不会像石志义那样对贺兰山关怀体贴,即便心里憋了一万句话想说,他也说不出口,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贺兰山和他渐行渐远。
可是,真的甘心吗?
闻于野站起身,迈下台阶,缓步走向张世镜,道:“你说前陇西郡公是冤枉的,有什么证据?”
张世镜拱手道:“王爷,此事说来还要感激王爷掘了郡公之坟。掘坟那日,卑职不忍见郡公魂魄不宁,因而前去护送,却不想棺盖突然脱落,露出里面郡公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