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最近,陆云心耳边都是战争来到的消息。
院子里的人也像夜间捕捉食物的猫头鹰一样开始了晚间闲谈,小孩子走出房间,跑来跑去又围着枯死的老槐树转圈圈。妇女们或女孩子也可以钻到黑暗的夜色中,放放风。那些大老爷们陆续会回到家中,吃过饭,或端着缺角的碗站在院子中央,也许还拾来小板凳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时候,他们将自己的苦难拿出来,来聊天来交流,将生活的艰辛与无奈抱怨出口,发发牢骚。
抱怨老天已经好久没下过一次雨,抱怨粮食贵,抱怨一天忙到黑挣不到几个钱......
二强子站在人群堆里,吧唧地抽烟,烟燃烧的火星在黑暗中比较显眼,听着众人的苦难,他一点法子也没有,为了合群,也跟着抱怨,想着该抱怨什么,可话在口中,便说不出来了。
因为,二强子也不知道他该抱怨什么,家中的粮食装了半缸,红薯堆满了床角,衣服也有得穿,虽打着补丁却没有破洞,之前典当出去的家当也赎回来了。想想还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更何况,手有余钱,心中不慌。
他再也不用那么拼命干活,只为了几分钱风里来雨里去,也不会抢客源跟其他车夫打架斗殴;孩子她娘也得到了崭新的饼干盒子;家里的人身体棒棒,他也吃嘛嘛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家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不愁吃不愁穿,日子也有了希望。
既然如此,他有什么好抱怨的?
若不能抱怨自己的苦难,那就说大家的吧,总不能什么都不说,那样多不合群啊。
二强子心中打着草稿,也跟着抱怨:“这天杀的老天爷,几个月也没下过一滴雨,真不想给人活路了。哎!城里粮食也贵得要命,不是说要打仗么,粮价也一天一个样,见鬼的奸商,都囤货呢!......”
旁边的人问他:“真的要打仗吗?”
“打咯,当然要打仗哦!好多有钱人都跑了,现在雇人拉车,雇主不容易讨价还价。我们直接说’呕,干脆就给钱,不用驳回,兵荒马乱的。‘就这样说,那些有钱人都不会还价,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很利索地就给钱了。“
然后大家一起声讨那些当兵的,过后,心里惶惶然,沉默了半响......他们也想离开,可根就在这里,根本没能力离开这大杂院,即使这里贫瘠,可也是生他们养他们的故土,是他们成长的地方。
陆云心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听着人们的抱怨,心也慢慢地往下沉。就像株植物,她的根也扎在这里,也不能离开这块供给她营养的土地,
就算,就算她能离开,可家里的人呢,他们有勇气背井离乡,前往异地讨生活吗?大家都是小老百姓,心中都有小市民的胆怯,没到最后关头,没逼上绝路,大家都没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有勇气放弃现在慢慢踏上轨道的生活,可家里所有的人却舍不得来之不易的一切。
手撑着下巴,陆云心抬头望着没有星光的夜空,得好好想想,想个法子:能安然地带着这大家子度过这一生。
随后的日子里,陆云心留下一小部分钱,大部分钱用去买粮食和药。她不敢白天的时候把粮食拉回来,只能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背着人,带着一家人偷偷摸摸地背粮食回来,把床底挖了个洞,粮食全放在洞里,外面用床单遮挡住。
又说服了那家西餐厅给她代买花朵,陆云心放下手里的一切家务,提起了笔杆,写稿。
这年代,当政者对政治思想方面的文章抵制得厉害,就连记忆中的鲁迅先生也用事实告诉了陆云心这一道理,她记得,鲁迅也因文字狱身陷囹圄。
她有一大家子,不可能不顾家人的安危,就写些关于政治问题的稿子。所以,关于发表政治见闻的文章划掉。
可以写抒情的稿子?这年头,文青的青年人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看见一朵花,也要抒情。望见一滴雨也得写下诗歌,就是眺望一只鸟儿从天上飞过,也能挥笔而下写散文,还说什么形散神不散。
比较实务的陆云心还真比不过这些文青,总有那么多情感需要抒发。等待文社发表她抒情的稿子,必须等得花儿都谢了。于是,抒情诗歌散文这一项也必须划掉。
她能写些什么?
陆云心很清楚自己的缺点,也很明白自己的优势,她读了那么多书,从四书五经到地理化学,从历史通鉴到数学物理,从诗词歌赋到天文科技......又曾写过话本,火过一时。
写小说,是最好的选择。
明白自己的想法,陆云心提笔开始写着。
在这个没有电脑的年代,小说的字是用笔一个一个的写下来。然后在草稿纸上修改后,才誊抄在干净的白纸上,几天下来,也才堪堪一万多字。
陆云心携小说稿子前往报社投稿,她早早地踩好地盘,摸清了这家报社的底细,以前她卖出的报纸,就是从这家报社进货的。这家报社给的酬稿不低,价格很公正,报纸和杂志的发行量在所有报社中却排不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