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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一根巨大的漆着红漆的柱子,错落有致地立在大殿之中,支撑着雄伟的殿堂;从穹顶上垂下的黄色布幔,安静地挂垂在柱子旁。有不少布幔看上去已经有些老旧了,像是有一股沧桑的气息从那渐渐老去的黄色中透露出来。
光阴仿佛在这里凝固,停下了脚步,不再流淌。
祠堂里非常安静,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他踏出的脚步,回荡在周围寂静的阴影中。远处巨大的供桌后,无数的香火点点闪烁,无声地燃烧着,恰如一只只神秘而怪异的眼眸,注视着在殿堂阴影中穿梭走来的他的身影。
走过了殿堂上最粗大的那根柱子,田不易停下了脚步。
地上摆着几个蒲团,在最中间的蒲团上,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蒲团前面是一张极大的供桌,供奉的水果祭品摆满了桌子,正中的是一个大香炉,里面插了三炷细香,袅袅轻烟,缓缓飘起。
透过烟雾袅绕的供桌,在桌子后面的那沉沉黑暗里,隐约可以看到无数的灵位灵牌,每一个上面似乎都有字迹,端端正正地放在阴影之中的灵台上。
田不易的脸色慢慢变得沉重和恭谨,面对着青云门历代祖师的灵位,他的目光先是在那个曾经熟悉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默默走了上去。
道玄真人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但没有回头。
田不易缓步走到了供桌前,看了看笼罩在阴影中的那无数个灵位,深深吸气,随后从香炉旁边的香袋之中,抽了三炷细香出来。小心地在旁边烛火上点了,他退后两步,站在供桌前三尺处,恭恭敬敬地捧香拜了三拜。
道玄真人所坐蒲团之处,离供桌不过六尺,但前方那点微光似乎已经不能照到他了。在昏暗的阴影中,他缓缓抬头,田不易的身影正背对着站在他的身前。
那黑暗深处,道玄真人双眸深处突然如幽冥深处的鬼火,“呼”的一声腾起,两道精光瞬间闪亮。也几乎就在同时,如一声无形鬼啸声波掠过大殿,所有的香烛灯火,除了田不易手中所握的三炷细香之外,全部亮了起来。
田不易此刻参拜已毕,踏上一步正要将细香插进香炉,身子却陡然间停顿了下来,就连拿着香的手,也停顿在半空之中。
大殿之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两个身影,一站一坐,都仿佛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远处的黄色布幔,不知怎么,仿佛大殿上有微风吹过,轻轻飘动了几下,又缓缓静止下来。
恍惚中,这座曾经是安静沉眠的殿堂,现在却如同一头苏醒的怪兽,冷冷地睁开了眼睛。
……
也不知过了多久,道玄真人眼中神秘的鬼火忽然消失了,来得突然,去得也是极快。随着那诡异的眼眸缓缓合上,原本肃杀的大殿顿时也缓和了下来,周围的烛火,也渐渐失去了亮度,恢复了原先的点点微光。
田不易手中的细香,依旧徐徐地燃着,三点微细的香火,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只是细香颤动间,却是有白絮一般的香灰轻轻掉了下来,落在了田不易的手上。
田不易脸色漠然,冷冷看了一眼手背上的香灰,默然伫立片刻,将手轻轻抖了抖,抖掉了那些香灰,随即踏上一步,恭恭敬敬地将三炷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六炷细香,同时在香炉里点着,轻烟飘荡,袅袅升起。
田不易一言不发,又对着灵位拜了三拜,然后缓缓转过了身子,面对端坐于地面蒲团之上的那个人影。
“道玄师兄,”他深深望着那个人,慢慢地道,“我们又见面了!”
道玄真人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对田不易的话他充耳不闻,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那般安静地坐着。
田不易站着看了他片刻,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面上神情,却是越发沉重了。他迈开脚步,走到了道玄真人的身旁,在距离他身边不到三尺外的另一个蒲团上,也坐了下去。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
大殿之外,山林边缘处,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凝视着这座祖师祠堂。
……
南疆,十万大山,焦黑山峰。
一路之上,阴森的鬼嚎越来越盛,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阴风呜呜叫个不停,吹在人身上如刀割一般。周围阴寒之气越来越是浓烈,他们二人也越发小心戒备。但直到他们走到山谷下方,望见了那个镇魔古洞幽深漆黑的洞口时,竟然也没有遭到任何的危险与伏击。
这满山遍野如同地狱冥府一般的地方,别说没有凶猛的兽妖,便是自从进入十万大山之后处处可见的毒虫猛兽,竟然也踪影全无。
鬼厉与金瓶儿眺望那个古老幽深的洞穴,也看见了那洞口伫立的石像。
鬼厉向那洞穴四周看去,只见除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外,洞穴四周便都是垂直的悬崖绝壁,怪石狰狞,而洞穴上方十数丈高处,紧靠着石壁有一层厚厚的黑云,缓缓在半空中流动着的,如水云一般。看那浓黑之色,不问可知必定是剧毒之物。
收回目光,鬼厉沉吟了片刻,道:“我们进去?”
金瓶儿却是微显迟疑,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罢了,都来到这里了,又怎能退缩不前?我们走吧。”
鬼厉看了她一眼,只见金瓶儿脸上神情有些异样,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显然对那神秘洞穴仍有几分忌惮。其实又何止是她,便是连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此刻也显得特别安静。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金瓶儿转眼过来,看向鬼厉,忽地微笑起来,露出一口秀丽皓齿,微笑道:“我不妨事的,过去吧。”
鬼厉点了点头,当先走去。金瓶儿跟在他的身后,向着那个镇魔古洞缓缓走去。
脚步踩在坚硬的焦黑岩块上的声音,在呼啸不停的阴风中迅速被湮没了。越是靠近那个古洞洞口,凛冽的阴风越是强劲,风中所蕴含的阴森寒气,就越是冰冷。
此刻两人都已经发现,这满山遍野凛冽的阴风,都是从那个古洞之中吹出来的。
离那个洞口越来越近了,周围也逐渐暗淡了下来,越来越多的光亮都被洞口上方的黑云所遮挡。仿佛这样一个地方,是不容许光亮进去的。
而伫立在幽深洞口,面对洞穴深处的那个石像,也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当他们终于站在了镇魔古洞洞口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久之前还暖洋洋地照在他们身上的阳光,这时已经完全消失在黑云上方了。
鬼厉慢慢转到了洞口,站到了那个女子石像的面前。
昏暗的光,照在她的身上……
千万年的风霜,将最初柔和美丽的光滑,缓缓侵蚀成为了粗糙。沧海桑田变幻的光阴中,又有多少眼眸,曾这般淡淡安静地凝视你的容颜?
时光如长河中的水滔滔向前,从不曾停留半分。最初的感动,无数深深镂刻在心间的记忆,原来终究还是要被人遗忘。只留下传说中残存的一星半点,在悠远的岁月后被人不经意地说起。
曾经的美丽,曾经的壮烈,在光阴面前,灰飞烟灭。
冰冷的风掠过了衣襟,吹在了身上,千万年间的凝眸,会不会无人在乎?
柔软的手轻轻拍在肩头,猴子小灰“吱吱”的叫声,在耳边响了起来。鬼厉的身躯一震,猛然退后了一步,随即惊醒,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在凝视这尊年轻女子石像时沉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