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谦虚颔首,打开药箱拿出脉枕,放于梅家紫檀方桌上,梅兰芳将手腕递上,李源搭指其上,面色平静的听诊起来。
客厅内一片宁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源的脸上。
即使如此,他们发现李源也丝毫不为所动,好似全部注意力,都在听梅兰芳的脉象上。
两只手一共听了不到八分钟后,李源收手,点头微笑道:“好了。”顿了顿说道:“梅先生心阴与心阳皆虚,而心失所养,脉气不得续接。常信动悸、倦怠乏力、头晕目眩、面色无华、自汗盗汗、脉结代……再看看舌苔吧。”
梅兰芳张口,李源观察稍许,点头道:“梅先生,我很奇怪,您的病情与我见过的不同。他们或是心脏天生有异,或是饮食不当等病因造成的。但您这个……如果我没诊断错误的话,是因为压力过大,夜间难寐,情绪抑郁所致。可是以您今时今日的地位名望,不该如此啊。”
梅兰芳闻言面色微变,第一次惊异的看着李源,然后又微微皱眉看向朱家溍。
朱家溍摇头道:“我与李小友相识还不到一个时辰,并未多谈。到你家门口前,他还不知道是给畹华兄看诊呢。”
梅兰芳呼出一口气,再看向李源,目光中已然多了几分华彩,他轻声道:“疾不讳医,不瞒李医生,我的确心情郁郁数载了……”
太太福芝芳面色微变,有些不安的提醒了句:“先生……”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万一让心中过于火红的人听到了,很容易生出一场是非来。
梅兰芳却笑道:“倒无不可见人之处,我也常与友人诉苦。年纪大了后,每每登台,如上刑场,痛苦难当。”
朱家溍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也是没法子的事,畹华兄的名气太大了,几乎所有的重要外宾前来,都少不了让他登台表演。”
李源纳闷道:“连我有时候都听不大懂,很多京剧都需要深厚的历史功底,才知道里面的典故,那些老外能听得懂吗?”
众人笑而不语。
福芝芳关心道:“李大夫,那我家先生的病,该如何用药呢?”
李源摇头道:“是药三分毒,能不用药,最好还是不用。开解心绪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想来梅先生听了不知多少,我也说不出什么新意来。至于针灸……暂且不必。我教梅先生一套体操吧,每当您心情抑郁不适,无从宽解时,可以试着一做。”
这治法新奇了,梅兰芳眼睛一亮,笑道:“哦?什么体操,我愿意一试!”
李源引着梅兰芳走到墙边,先让他背过去,在他脊椎上点了点,道:“梅先生记住这几处,大概范围在第五椎、第六椎和第七椎。以这一处,向后靠墙,可以适度用力到自觉能耐受的程度。同时,配合五脏排毒法。肝为‘嘘’,心为‘喝’,脾为‘呼’、肾为‘啐’、肺为‘嘶’。我来示范一下健心之法,一脚前一脚后……‘喝!’‘喝!’‘喝!’”
屋内众人看着纷纷讶然,都觉得这也太简单了吧……
李源示范了几回后就停了下来,微笑道:“虽然看着简单,但能做到长久锻炼的人不多。就好比达官贵人们都知道五禽戏可强身健体,可又有几人能坚持去练?梅先生先试着练一个月吧,若无效果,到时候再说用药之事。”
他眼下还不敢将速效救心丸拿出来用,救梅兰芳先生虽然改变不了历史,可这位先生和上面联系的太紧密了,一旦发现药有效,百分百会将李源推到上面去。
偏偏,李源拿出来的东西,不能改变历史,否则后果难测。
只盼望六一年前,他能将速效救心丸给真正配制成功,那就不算抽奖所得了……
眼看时候不早了,李源要告辞离去,福芝芳取来三张大黑十,道:“李大夫年纪不高,医术超群,这些诊金微薄,只能略表梅家一些心意了。”
已经不算少了,一个普通工人一月的工资了。
李源站在那略微思量稍许后,接过了诊金,再度抱拳告辞。
梅家的汽车会送他回南锣鼓巷。
等他的身影离开后,朱家溍问梅兰芳道:“畹华兄怎么看?”
梅兰芳微微苦笑道:“奇人奇事也。今日方知,世人并非皆爱我。”
李源的客气中带着淡淡疏远之意,根本没有隐藏。
梅葆玖声音有些低沉道:“莫非看不起优伶之辈?”
朱传荣哈哈笑道:“小九,误会了吧?你们不了解此人,我倒是熟悉一些。”
说着,她将对李源的了解说了遍。
什么给烈属老太太送红烧肉面,自己啃窝头啦,每天上班读书勤学不辍啦,免费为百姓看病借钱度日啦……
当然,也没忘说他的一些促狭事。
就譬如红烧肉面的香气每每惹的怨声载道,譬如和贾张氏的恩怨情仇……
梅家人哪里听过这些市井玩笑,一下就觉得刚才一直绷着的年轻人鲜活了许多。
梅兰芳随即恍然大悟,连连赞叹道:“这位小友原来是将我们划到了他口中的达官贵人行列,和他并非一路人……难怪,难怪。”
朱家溍笑道:“下回我叫上王世襄那老顽童去寻他,想来要有趣的多。”
梅兰芳哈哈笑道:“的确如此。不过,畅安兄玩儿的可要高端的多啊。”
朱家溍笑道:“李大夫享受市井之乐,就一定能和王畅安玩儿到一起去。”
梅兰芳省悟过来,连连称是道:“没错,没错。倒是我着相了!这样吧,我先练一练这位小友说的体操,等一个月后,再请他来,也将畅安兄一并请来。”
……
“三大爷,您搁这干吗呢?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在这洗我们家自行车啊?”
李源回到四合院时,就看到三大爷阎埠贵在前院蹲着擦洗自行车,旁边放着一盆水,也不嫌冻。
可能擦的太专注,没听到声响,李源这突然一开口,吓了阎埠贵一跳,回头见是李源后,才松了口气,道:“源子回来了……嗐,我这不是借你们家娄晓娥的自行车出去溜了一圈么?这自行车我也不白骑,骑完后给擦干净咯再还。”
李源乐道:“三大爷,您可真行,讲究!这样,明儿您将我那车也骑出去溜达溜达,回头也擦干净了啊。”
阎埠贵高兴坏了,这不就双向奔赴了吗,连连点头道:“成成成!源子您放心,我一准给您擦干净了!”
嘿!这淳朴的老街坊!
李源笑呵呵的跨过二门往中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