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活在北魏最受歧视的北方边镇,又是其中最底层的一名戍卒。
通过原主的记忆,高澄惊讶于六镇底层的生活境况。
他们生活贫苦,倍受升迁无望的将领欺凌,无休止的充作苦役,许多人活生生累死在沟壑中。
明太祖身世凄惨,让人读之伤心,但他活不下去还能做和尚敲钟,当不了和尚,还能背井离乡云游乞讨,并未被限制人身自由。
可正因为压迫过甚,北魏为了防止边民逃散,特意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甚至连豪族子弟都不许南下游学、经营。
如同囚犯一样生生世世被关押在名为军镇的牢笼中,受人压榨剥削。
若非借助娄昭君的嫁妆实现了从底层戍卒到小队长的阶级跨越,也许高欢早就在苦役之中化作一垒白骨。
属实是软饭党的先驱了,高王赛高!
从被当做囚犯一般,任人奴役的卑贱戍卒,到日后的北魏撕裂者,高欢的经历告诉我们:
有颜值当然了不起。
说错了,划掉!
通过不懈的努力能够改变命运。
李崇领军北上驱逐柔然,目睹六镇边民的惨况,于是上书朝廷请求改镇为州,给予边民们做‘人’的资格。
高澄在原主的记忆里,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消息传到怀朔镇,镇民们欣喜若狂,竞相奔走宣告,人群中有势家豪族,也有底层罪户。
他们祖先或是汉人、或是鲜卑人、或是匈奴人……
那一天,人心振奋,没有阶级之分,没有民族之别。
不久,朝廷对李崇上书不予采纳的消息终究传到了六镇,至此,北疆动乱,山河破碎。
“今天就是九月二十五。”
高澄心中默念。
他转身南望,那是洛阳的方向,可惜看不到那场翁婿同欢的好戏。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江北也多好臣呀。
……
洛阳宫城,明光殿东厢房。
资深铜像铸造喜好者尔朱荣双目圆瞪,犹有惊怒之意,但已然失去光华。
元子攸的脸上满是飞溅而出的鲜血,他松开紧握的短刀,呼吸沉重。
堂下的杀戮还在继续。
而后宫之中,尔朱皇后临盆在即,稳婆早早喂下催生汤,剧烈的疼痛让尔朱荣之女声嘶力竭。
东厢房内,赤手空拳的尔朱荣之子尔朱菩提、元天穆等人,一一被伏兵所杀。
元子攸见局势已定,立即依计划颁下赦旨,做出各项布置,期望能够稳住尔朱荣的党羽。
不久,有宫人来报:尔朱皇后诞下一名皇子。
而此时,尔朱荣还陈尸在东厢房内。
议事
十月初一
长史孙腾风急火燎地闯进高欢府中。
“可是洛阳有了消息?”
见孙腾难掩喜色,高欢仍强装镇定地问道。
“没错,二十五日,天柱大将军被天子以皇后临盆为名诓入宫中伏杀。”
高欢心绪激荡,他握紧了拳头。
“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当夜北乡长公主领部曲焚毁西阳门,仓惶出逃,屯于河阴。”
“果然,天不绝我贺六浑。”
高欢慨然长叹,他与孙腾是微末时的密友,此间又无旁人,不需为尔朱荣之死惺惺作态。
立即叫家奴前去唤心腹议事。
不久,众人陆续来到。
高欢环视左右,堂下尽是自己故旧亲朋:
姐夫尉景、妹夫厍狄干,妻弟娄昭,两位连襟段荣、窦泰,怀朔旧友孙腾,以及广宁郡人蔡俊。
一共七人,这些都是能够与他共谋大事的心腹下僚。
他收回目光,沉声道:
“今日将诸位唤来是因为洛阳传来消息,天柱大将军已被天子所杀。”
话音刚落,一片哗然,只有早早得知消息的孙腾神色泰然。
高欢抬手止住喧哗,向众人问道:
“天柱大将军既死,我等身为天柱部将,又该何去何从?”
尉景最先建言,他激动地道:
“如今尔朱荣身死,晋阳无主,贺六浑何不速速发兵北上,据晋阳以成霸业。”
也只有他仗着养育之恩,敢直呼贺六浑。
段荣却反对道:
“晋州与晋阳之间有尔朱兆坐镇汾州阻隔,荣以为当从长计议。”
窦泰对此嗤之以鼻:
“尔朱兆虽勇无智,泰愿领本部为前锋,为明公开道。”
“宁世(窦泰)莫要轻敌,尔朱兆愚钝,可麾下兵马精锐,不能等闲视之。”
段荣依旧对袭击晋阳持反对意见。
众人纷纷争执起来,高欢看向凝眉深思的厍狄干,向他询问看法。
众人于是都将目光投向厍狄干。
一向沉默寡言的厍狄干直言道:
“天柱大将军新亡,我等便要夺其基业,恐遭天下人唾弃。”
高欢闻言颔首。
而尉景却嚷嚷道:
“成者王侯,败者寇,何须理会他人看法。”
蔡俊支持厍狄干的看法:
“不然,自古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人心所望,不可不察。”
“我看你们是在晋州消磨了意志,昔日我等随贺六浑在河北谋诛杜洛周、葛荣时,又何曾在意过旁人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