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挖好了，苏律抱着苏开舍不得撒手，他的裤脚上溅了不少泥，苏开身上却干干净净，酱紫色的小脸让人看了有些戚戚然。

苏律别过脸，把他放进了坑里，捧起一抔土，掷下。他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心里却结了冰。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苏律走了几步感觉脚下像灌了铅，忍不住回头看。那一个小土包孤零零突在山岗上，怎么看都显寂寞冷清。苏律走到半路又折回，劈了个木桩，想在木桩上刻上“苏律爱子苏开之墓”，这样就不会变成孤魂野鬼了吧？

可是他没有见过墓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姑且先刻着。刻到一半，苏律停止了动作，他站起来，笑着挥去身上的木屑。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况且，这些都是假的，他本就无需难过。

苏律昂着头，看着光芒万丈的太阳，刺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往下走忽然身体凌空，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苏律捂着嘴，生怕自己会因为太过激动而做出丢脸的事情。

卜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苏律敛去脸上的悲切，狠戾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当然，我现在变成这副鬼样子还能去哪？恭喜你如愿以偿。”

“怎么会呢？”卜诺放软声音，“宝贝，你不是怪物，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鱼。”卜诺亲吻着他的发顶，抚摸着他美丽的金色卷发。

那声宝贝真是叫的百转千回，缠绵悱恻，苏律冷笑。

照理说变成人鱼应该是生完小人鱼之后，那小人鱼呢？卜诺急切地问：“我们的宝宝呢？”

苏律感觉胸口堵得慌，他让他一个大男人忍受分娩的折磨，天知道他看到一个怪物划开他肚子爬出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竟然还来管他要孩子。苏律根本不想理他，可是他却笑了，冷冷吐出两个字：死了。

听到这两个字，卜诺连呼吸都停止了，一声惊雷在脑袋里炸开，死了，这是什么意思？卜诺有些失控：“你是在怪我吗？你怪我可以打我骂我，不要诅咒孩子。”

苏律推了他一把从他的怀里跳下来，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你。”

苏律冷漠的态度，恶毒的话就像利刃一样刮着卜诺的心。杀他？就凭他？如果真的可以，在实验室的时候他就不会活着出来。

卜诺一只手拽着苏律，拉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山上走去。苏律怎么挣都无法挣脱，尾巴被拖得在地上滑行，他睁大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刻意放粗声音：“你这个神经病，你想干什么！”

“找我的儿子。”卜诺说得坚决，苏律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就像大山一样坚实，可是这个人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可笑？儿子，谁告诉他是儿子的？

“别拉拉扯扯，我带你去。”苏律甩开他的手，一个人走在前面。

卜诺看着他一头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闪耀非常，金色的鱼尾也分外好看，这些在他眼里依旧拥有致命的吸引力，可是他已经累了。

快到山顶的时候，苏律指着不远处一个土丘：“小怪物就在那里埋着……”他楞了愣，土丘上面好像被人扒开了。

卜诺飞奔过去，土丘被刨开，里面空空如也，哪还有人啊。

“怎么会这样……”苏律捂着嘴，“我明明记得……”

“是狼。”卜诺的声音很平静。

狼？苏律看向被刨开的泥土上面的爪印，顿时明白了，那……天啊……苏律有些站不稳，卜诺忽然转身离开。

“你去哪？”他忍不住问道。

卜诺没有回头，声音闷闷地：“你找那边我找这边，即使死了也不能让我的儿子被野狼偷去填肚子。”

当卜诺远远看到那个坟头整个心都凉了，可是走近了，里面却空空如也，他寂灭的心跳了一下，又重新活了起来。

即使是被野狼叼走了，他也总感觉他的孩子不可能死。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指引他前进，卜诺打起精神加快步伐。

走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这个山头有野狼苏律会不会不安全，他回头，已经看不见苏律的背影。离这么远，万一他有危险怎么办？咬咬牙，卜诺折回去。

想到苏开那么小的孩子就夭折了，死后连尸体都得不到安宁，苏律的心里就一阵绞痛。他握紧手心，刚凝固的血液不住地从指缝里渗出来。

如果不是卜诺，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苏开也不用来到人世间受这么一场苦。或许，苏律并不是怪卜诺，他只是不能原谅自己，如果不是他的疏忽……

他知道，无论他做了什么卜诺都能毫无原则地原谅他，而他，觉得自己不配被原谅，同样，卜诺也不配得到宽恕。他们是两个罪人，活该彼此折磨。

没走一会儿苏律就听见后面有人跟上来，苏律回头讽刺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卜诺说：“你不用担心，小怪物还没找到，我不会跑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卜诺气急，他发了疯一样跑回来是怕他逃跑？他面无表情地从树身上扯下一根藤蔓，一头拴着苏律，另一头牵在自己的手里，拉着苏律往前走。

苏律没有反抗，他觉得，自己理应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