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临近年关,除却宫中诸多?事宜,萧窈还得顾及崔氏与各家往来交际这?样的庶务。
两处皆不是省油的灯,便免不了多?耗精力。
她自?己起初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崔循着意吩咐,令府中厨子平日多?做些补血益气的饭食时,还一度觉着小?题大做。
后来换上去?岁裁制的冬衣,见?腰间富余,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真?在不知不觉中清瘦不少。
阳羡长公主抵建邺这?日,落了场薄雪。
萧窈原本正在暖阁听崔循与人?议事,得了消息后,悄无声?息从后门离开,往栖霞殿去?。
还是婢女抱着狐裘追上来,才想起自?己没来得及添衣。
她披着柔软暖和的白狐裘,蓬松的风帽几?乎遮去?半张脸,更?看不清身形。
可才打了个照面,阳羡长公主眼中的笑意尚未褪去?,眉头却已经先皱了起来。拢着她纤细的手,语重心长道:“是崔循待你不好?”
萧窈愣了愣,哭笑不得地摇头。
这?事真?怪不着崔循。
毕竟他?每日要?忙的事情只多?不少,甚至还要?抽空看着她好好吃饭。
她从前就不是个每日按时按点用饭的人?。而今忙起来,或是没胃口,或是困得只想回卧房睡觉,随意吃两口点心便要?撂开。
在宫中时,伺候的婢女们倒是不敢劝太多?,但晚间回了家中,崔循却并不纵着她如此。
哪怕她软着声?音撒娇抱怨,说自?己“困得厉害”,崔循却依旧不为所动地同她讲道理,“你每日劳心劳力,若是再不好好用饭,用不了多?久身体便要?垮了。届时再想做什么?,只怕有心无力,难以为继。”
这?话有点夸大其词的意思,但又的确是这?个道理,萧窈难得没争辩得过崔循,只好每日乖乖同他?一处用饭。
流水似的补品多?少有些效用。
这?些时
日累是在所难免的,但精神尚好。
“只是近来格外忙些,年节过后,想来便会清闲许多?。”萧窈回握自?家姑母的手,含笑问候,“我原还想着,您兴许明?日才到。”
萧斐端详片刻,见?她人?虽清减些,但那双眼依旧灵动,如含了星子般晶亮,这?才放下心来。
“什么?事值得你这?般操劳?”萧斐牵着她进了栖霞殿,玩笑道,“若是士族间往来,倒不必十分费心,纵是有什么?疏漏,想来也无人?敢为此同崔琢玉为难。”
栖霞殿内陈设如旧。
一早就有宫人?洒扫收拾过,较之萧斐前回离开时,只多?了瓶中供着的新鲜花枝,与一坛酒。
萧斐一眼认出瓷坛上的刻纹:“这?是谢家的酒。”
“是。”萧窈凭几?而坐,解释道,“早些时日谢翁入宫时送的,父皇而今已不应饮酒,闲置可惜,我便叫人?送到这?边。”
萧斐在阳羡时,已然知晓建邺的暗流涌动,也听闻重光帝召老臣们入宫之事。而今见?她这?般稀松平常提及,便知顺遂,颔首道:“这?便再好不过了。”
萧窈看了看这?酒,又想了想暖阁中议事的崔循。
“择日不如撞日,”萧斐已先一步替她做了决定,“正好开了这?酒,接风洗尘。”
萧窈已有许久未曾饮酒,既没有闲情逸致,也没有合适作陪的人?。
毕竟若非是宴饮这?等场合,崔循平日算得上滴酒不沾,找他?喝酒与对牛弹琴并没什么?分别,兴许还要?被告知饮酒如何伤身。
想想就算了。
以致她如今酒力倒像是退步许多?,不多?时,便有些头晕。
托着腮,疑惑不解地对着杯中清酒发愣。
萧斐一见?她这?模样便止不住笑,目光触及她纤细的小?臂,及松松垮垮垂下的珍珠缠丝金钏,又忍不住叹气。
“窈窈近来在为何事忙碌?”萧斐轻唤道,“可是又有谁与你为难?”
“冬雨成灾……有复起苗头……”萧窈口齿不清地嘟囔了句,闭了闭眼,勉强理出些许头绪,“还有江夏王与阿霁,宿卫军中事务……”
萧斐讶然:“窈窈何时懂这?些?”
“不大久,”萧窈眨了眨眼,“还在学?。”
她最初面对这?些,称得上手足无措,一度后悔过自?己少时不学?无术。后来听崔循轻描淡写?一句,“武陵无人?能教你这?些”,才算释然。
其实不独武陵,便是在士族云集的建邺,也没几?人?敢说自?己教得了。
而崔循在此道上的确是再好不过的老师。
萧窈听朝臣议事听得愈多?,就愈发能分辨高下,偶尔也会为自?己当初腹诽崔循应当去寺庙念经感到一丝丝愧疚。
她少时嫌枯燥,避开教书先生逃课时,并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哪怕磕磕绊绊、焦头烂额,却还是想学会些什么。
萧斐却因这寥寥几字沉默下来。
良久后,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鬓发,轻笑道:“窈窈很厉害。”
这?场雪自?夜间落下,及至傍晚,屋檐上已积了层雪。青石铺就的宫道,倒一早就被内侍清扫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