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从前严苛的做派相比,崔循现下算得上和颜悦色,有?求必应,叫人挑不?出什
么?错。
可?越是如此,萧窈越觉着微妙。
早前为松月居士整理书稿时,萧窈曾看他提起一种草,会分泌出香甜如蜜的汁液,吸引蜂蝶。待毫无防备的蜂蝶靠近,却又会收紧,将它们包覆其中,逐渐蚕食。
如今的崔循,就莫名令她想起这?种看起来?纯良无害,甚至有?些诱人的异草。
她与崔循分道扬镳,进了后山。
山间草木丰茂,阴凉宜人,清溪缓缓流淌而过,水声潺潺,悦耳动听。间或有?蝉声鸟鸣响起,落在耳中也并不?嫌聒噪,只?觉生动有?趣。
随身带着的弓箭是萧窈在武陵时常用的。当初钟媪看着收拾行李,见她执意要带此物,还曾皱眉劝阻,说是宫中并非乡野,用不?到这?些物什。
萧窈只?当耳旁风,依旧叫翠微添进行李中一并带来?。
如晏游所言,她许久未曾碰过弓箭,确有?生疏。头几?箭都没?中,反倒惊动猎物,枝上梳理羽毛的小雀扑棱着翅膀飞远,灌木丛中的灰兔亦溜得不?见踪迹。
倒是晏游的射艺依旧卓绝,拉弓引箭,空中飞过的大雁应声而落。
萧窈并没?气馁,摩挲着弓箭,慢慢调整找手感。
她并非多有?耐性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却始终未见半分厌烦。
晏游原想玩笑?几?句,讨论?先前的赌注,但见她神情这?般专注,便没?出声打扰。
晌午时分,日光透过枝叶间隙洒下,天气逐渐炎热。
萧窈眯了眯眼,远远地望见翠绿的蔓叶间显眼的羽毛。她从箭囊中又抽出支羽箭,搭弓拉箭,凝神片刻倏然松手。
箭矢如流星,破风而出。
晏游将才摘的野果放至马兜,抚掌道:“中了!”
野山鸡应声倒地,萧窈雀跃:“先前的赌约我?赢了。”
“自然是你赢了。”晏游捡了猎物回来?,同她笑?道,“这?山鸡鲜嫩肥美,加些菌子一并熬汤,佐以麦饭,味道必定极佳。”
半日下来?原就有?些饿,听他描绘得这?样仔细,萧窈顿时来?了兴致。她拭去额上细汗,俯身鞠了捧溪水,提议道:“学宫有?一厨子,仿佛是谢家的仆役,厨艺极佳,便是宫中的御厨也及不?上。咱们将这?些带去,请他代为料理。”
萧窈暂居的行宫虽也有?厨子,但实在比不?上学宫那位,以至于?她午后习琴时偶尔会提前过来?,特地蹭饭。
为此,她还曾想过令行宫那边的仆役来?学学手艺。
只?是士族之间讲究颇多,各家有?自己?调香的手艺、料理的手艺,素不?外?传。譬如班氏的茶闻名建邺,有?人许诺千金,却也未曾购得制茶的方子。
也正因此,班氏的茶才愈发贵重。
逢年过节礼单上添这?么?一笔,便显得极有?分量。
班漪并不?自矜风雅,曾向她暗示过背后的门道。
萧窈明了,故而虽动了念头,最后还是并未冒昧与谢昭提及此事?,只?隔三差五来?学宫用饭。
晏游对此自然无异议,收拾了弓箭、猎物,随她一并去往学宫。
澄心堂附近的梨花早已落尽,仆役们又特地移植了许多时令花草过来?,蜂蝶翩跹。其后的屋舍外?搭了花架,蔷薇攀爬,鲜花翠叶,看起来?赏心悦目。
萧窈曾因病在此修养过几?日,后来?此处便留下来?,供她偶尔在学宫歇息。
自松月居士将议事?堂搬到属官们聚集的官廨,此处便没?什么?人过来?,格外?清幽僻静。
萧窈给了片金叶子,令仆役一并同猎物送去厨下。自己?在蔷薇花架下闲坐,吃着山间摘来?的野果,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晏游闲聊,听他讲些军中事?务。
军中并没?多少有?趣的事?情,有?些还是不?宜讲给女郎的。晏游搜肠刮肚,才勉强寻出些能当做谈资的,说与她听。
萧窈折了朵蔷薇,话锋一转道:“你应当已经听闻桓氏回京之事?。”
晏游微怔,随后点了点头:“为何想起问这?个?”
“我?接了桓氏的赏花请帖,过两日要去他家做客。”萧窈若无其事?道,“此次做东的应是自荆州而来?的那几?位,故而想问问你,可?有?什么?须得格外?留意的?”
萧窈收到请帖时并不?意外?。
她对这?些士族的作风已十分了解,那日在城外?见着桓氏家眷入京都,便知道安置妥当后必然会有?这?么?一场宴饮。
只?是先前有?秦淮宴,才拖到如今罢了。
“此番带着家眷来?京都的,是桓大将军嫡长子,桓维。他颇受大将军倚重,早年娶了王大娘子,后有?了一对双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