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萧窈,你不可应旁人的提亲。”
萧窈头点到一半,听?到后半句险些气?笑,也顾不得他叫了自己的名字,抢白道:“那我思量什么?想?想?与你的婚期定在哪天吗?”
她瞪眼时那双杏眼显得分外圆润,像只炸毛的小兽。
哪怕张牙舞爪,也并不显得凶恶,反倒令人想?捋一把毛,又或是拎起后颈,捏捏爪子。
崔循的心思歪了一瞬,喉结微动,随后掩饰性地低头喝茶。
那夜萧窈浑浑噩噩,睡醒后忘得差不多,也不大想?回忆。可崔循不同。他从始至终都很清醒。
清楚地记得她的身体有多绵软,声?音有多娇气?。
这样的情形亦会出现在梦中,纤毫毕现,活色生香。
微妙的气?氛持续许久,直到马车在先前那家酒肆停下,仆役低声?回禀,打破了车中的寂静。
萧窈正?欲起身,却被崔循攥了手腕。
他有意控制力道,并不重,但足够令她止步。
“不准应谢昭的提亲。”崔循一字一句强调。
萧窈顿觉莫名?其妙。她与谢昭相识也有半年,并没?看出来对方?有提亲的意思,却不喜崔循这样命令的语气?,故而并没?解释,只掰着他修长的手指,“用、不、着、你、费、心。”
两人之间隔着张书案,拉扯间,衣袖带过茶盏,有残茶溅出洇湿书册。
崔循这才?松开她的手,正?欲说?些什么,萧窈已?经拎着自己的衣摆,迫不及待下车。
先前的漂泊大雨雨势渐小,顺着车沿滚落,如断了线的珠子。
雨声?中,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窈窈”,是晏游的声?音。
崔循望着车外朦胧烟雨,空落落的手虚攥了下。
萧窈在檐下站定,拂去?鬓发沾染的雨水,听?到晏游的声?音时惊讶回头,脸上绽开笑意:“你怎么还在此处!”
“青禾已?告知我。”晏游斜倚在窗边,看了眼那辆缓缓驶离的马车,才?又向她笑道,“只是我想?着,横竖已?经告了半日假,纵是回家去?也无?事可做,倒不如在此等你。”
天?色因落雨显得格外昏黄,萧窈惋惜道:“时辰不早,该回去?了,怕是去?不得别处。”
晏游颔首:“我送你。”
他身量高?,风雨中单手撑伞亦十分稳固,萧窈便索性叫青禾自用伞,自己躲在了晏游伞下。
雨珠打在油纸伞面上,又迸溅开。
萧窈看着伞沿滚落的雨水,正?犹豫着,晏游已?开口?问:“方?才?那是崔氏的马车?”
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原不该遮遮掩掩,萧窈点了点头:“是。”
“你令六安传话给我,应当有事才?对,为何又改了主意?”为照顾她,晏游走得比平时慢些,语气?亦十分和缓。
“只是想?着,你亦有许多正?事,还是不该因那点麻烦令你分神?。”萧窈垂眼看着路径上的积水,轻跳了下,“听?阿父说?,你近来在忙着整肃军务,忙得厉害……”
与前朝相比,而今的天?子六军名?存实亡。
人数本就大不如前,其中还不乏虚报人头、吃空饷的事情,再剔除滥竽充数的老弱病残,能用之人不过十之二三。
又因军纪涣散,其中赌|博、醉酒者不胜其数,与烂泥没?什么分别。
重光帝将宿卫军的烂摊子交付给晏游料理。他自接下此事,夙兴夜寐,纵使应有的休沐之日,也依旧在城外驻地忙碌,这半日反倒是难得的清闲。
晏游将伞向她身侧倾了些,“纵使再忙,你的事情我亦不会怠慢。”
“我知道。”萧窈轻笑,“只是既有旁的法子,便不想?令你牵涉其中。”
晏游迟疑道:“别的法子……是指崔少卿吗?”
萧窈脚步微顿,含糊道:“算是
吧。”
而今彻底冷静下来,再提及崔循,萧窈心中多少有些心虚。因今日之事细数下来,可以说?是她受了崔循的恩惠,转头却又回绝了他的要求。
若这是桩生意,她赚大了。
只是想?想?临别时崔循的反应,却又总觉着不妙。
“窈窈,”晏游忽而唤了她一声?,“若是与崔少卿来往,会令你不高?兴,还是不必勉强。无?论是有什么麻烦,我总会为你扫平,用不着委屈自己……”
他到底不是萧窈的亲兄长,有重光帝在上,亦不好指点她的亲事,只能这样隐晦地提醒——
若非真心喜欢,不要委曲求全。
萧窈怔了怔,看着被积水打湿的绣鞋,轻声?道:“我明白。”
但她也明白,世上没?有无?本之利,从崔循那里?占了便宜,总是要归还的。
这样的意识在看到各家送来是生辰礼时愈发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