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窈这两日是有些微不适。
这时?节乍暖还寒,山间的?气候还要更?冷些,尤其晨昏两时?。
她每日在行宫与学宫间往来,这几日有时?在藏书楼留得久了?些,晚间回到行宫时?手脚冰凉。
翠微昨夜拢着她的?手念叨,“更?深露重,应当?多添些衣物才是。”
但她没当?回事,因嫌味道不好,熬的?姜汤也没喝。
萧窈以为自己身强体健,毕竟从前几年都不见得风寒一回,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病倒?
而?如今昏昏沉沉,看眼?前的?崔循仿佛都有重影时?,终于真切地意识到,屈黎当?初所言没错。
伽蓝殿那夜后大病一场,她的?身体确实不如从前了?。
加之近来为学琴、整理书稿而?忙碌,不再?出门玩,更?没人陪她到山林中射猎,兴许
力气都弱了?些……
若不然,怎么会连杯茶水都端不起来?
“你病了?。”崔循接过险些从她手中跌落的?茶盏,放至一旁,“稍待片刻,我已令人传医师与你的?侍女过来。”
他端详着萧窈的?面容。
疑心方才见面时?她就已有不适,只是那时?他并没多看,以至于令她穿着这样单薄的?衣物在半敞着门窗的?偏厅又等了?许久。
萧窈脸颊红霞愈浓,勉强睁开的?杏眼?水汽弥漫。她的?呼吸比平日要重些,细眉皱了?起来,小声抱怨道:“渴……”
尧庄不喜仆役伺候,澄心堂这边人手本就不多,侍奉茶水的?书童方才悉数被崔循遣去传话,眼?下无人可?用。
萧窈嗓子发痒,舔了?舔干巴巴的?下唇,指使崔循:“我要喝水。”
她身上难受,连带着心情不佳。
已然想好若崔循这时?候还要装模作样,扯什么规矩、礼节之类的?废话,就把这半杯茶水推他衣上。
好在崔循并没有。
他静默片刻,稳稳地端起茶盏,送到她唇边。
然崔长公子一看就是不会伺候人的?,也不会扶她,只像根木头一样。
萧窈呛了?口?茶水,咳嗽起来。
崔循的?手虚拢在她身后,迟疑片刻才落在实处,抚着背替她顺气。
这样相贴的?时?候,他才发觉萧窈穿得单薄,蝴蝶骨随着蜷缩的?姿态而?凸显,显得格外脆弱。
崔循原是打定主意,再?不过问萧窈之事。
她喜欢收谁的?花,将来又要嫁谁,都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可?看着她这样可?怜的?模样,还是冷声道:“你的?侍女每日都在做什么?连你的?衣物都不上心。”
萧窈不喜欢他这样说话的?语气,下意识辩解:“不怪她们。”
崔循扶着她的?肩背重新喂水,缓缓道:“那应当?怪谁?”
萧窈仰头看他:“怪你。”
崔循疑惑。
“我不喜厚重冬衣,往年这时?节也是这样穿的?,从不会生病。”萧窈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脸颊微微鼓起。
崔循怔了?怔。
萧窈艰难咽下,干痒的?嗓子有所缓解,这才又道:“年前生的?那场病,姑母身边的?医师说,恐怕损了?底子,须得悉心养个……三五年才行。”
屈黎原话说的?是“一年半载”,她篡改原话,连带着磕绊了?下。
以崔循的?心思应当?能?听出来不对,也不该轻易信以为真,可?他并没质疑。沉默片刻后,极轻地问了?句废话:“伽蓝殿很冷吗?”
“冷啊。”萧窈有气无力,几乎已经是倚在他肩上,随口?道,“荒草丛生,梁上结着蛛网,四面漏风,仿佛还有鬼哭狼嚎……”
“我胆子又小,吓得哭了?半夜,回去便病倒了?。”
她眼?都没眨,半真半假地胡诌。
崔循覆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缓缓松开。
“其实我渐渐想明白,父皇罚我,归根结底是为了?给王家?一个交代罢了?。自我泼了?王滢那盏酒开始,无论谁站在你那个位置上,都说不出半句好话……”
萧窈其实没想过同他说这些,一开口?,却絮絮叨叨好几句。
她试图理智些、大气些,可?说着说着依旧无法彻底释怀,慢吞吞道:“归根结底,你们才是一边的?,不偏袒我也是情理之中。”
她没了?他当?靠枕,伏在书案上,病恹恹地等医师。
崔循想了?想专程把自己叫过去问话的?祖父,又想了?想这些时?日旁敲侧击的?各家?士族,无奈苦笑:“你想要我如何?偏袒?”
萧窈并没听见这句,垂了?眼?睫,已经又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