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循只觉荒唐。
哪怕是?再怎么荒谬、离奇的梦中,他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萧窈会?这样站在他面前,软着声音唤他“阿兄”。
虽然眼前的女郎脸上戴着半张狐狸面具,但在她施施然越过?王旸走到他面前,尚未开口之时?,崔循就?已经认出她的身份。
只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萧窈问他“阿兄以为如何”,带着些催促的意味。
崔循终于从震惊之中缓过?神,避开萧窈的视线,只看向王旸:“你又?在胡闹些什么?”
王旸在家中天不怕地不怕,却多?少有些怵自己这位表兄,尤其是?在意识到崔循仿佛动怒后。
只是?他依旧难以置信,磕磕绊绊问:“她当真是?崔氏的女郎?”
崔氏是?他外祖家,这些年往来频繁,家中那些女郎皆是?认得的,从未见过?有这么一位。纵使是?旁支,也没有只带一个侍女,便独自出来闲逛的道理啊!
崔循未答,只冷冷地注视着他。
身后的侍从小心翼翼地扯了他衣袖一把,王旸心中虽不情不愿,但还是?低头认错道:“今日是?我莽撞,不知?女郎出身崔氏,冒昧唐突,还望见谅。”
与方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架势相比,倒像是?换了个人,眼神不再明目张胆地黏在她身上,话也会?好好说了。
萧窈凭栏而立,见崔循有令他离去
?之意,抢先一步开口道:“你那般轻侮于我,而今只轻描淡写几句话,便能一笔勾销了吗?”
王旸本就?是?迫于崔循在此,才想着息事宁人,却不想她一个旁支出身的女郎竟还敢不依不饶,咬牙向崔循道:“表兄,她……”
“阿兄,”萧窈打断了他,勾着崔循衣袖一角,可怜巴巴道,“他方才拦着不许我离开,那些话更是?说得不堪入耳……我如今想起来,难过?得要命。”
崔循喉结微动。
他借着楼船灯火,看清萧窈面具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着实没看出有什么“难过?”的意思,不如说看戏的意味更浓些。
她就?是?要看,他会?不会?为此罚王旸。
崔循从来就?不喜欢这位表弟,甚至对?他那位嫁入王氏的姑母,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只是?一脉相承,彼此身上流着崔氏的血,便不可能剥离开。
他与萧窈对?视片刻,缓缓问:“你想要如何?”
若由着萧窈自己,她必得叫人当头套了王旸麻袋,动手狠狠敲上几十?棍才算完。
但她也清楚,崔循绝不会?允准。
毕竟这是?王家儿郎,论辈分又?是?他表弟,如何能下此重手呢?
萧窈便道:“王郎君既是?好饮酒,何不令人搬一坛酒来,请他饮尽。我看了,兴许也能压压惊。”
崔循皱眉,王旸却已经怒极,口不择言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如此戏弄我!”
萧窈正欲回骂,崔循已冷声道:“在我面前,你尚能言行无状至此地步,可见她也不算冤你。”
王旸噎了下,虽知?晓崔循已然动怒,却还是?不甘心地争辩道:“表兄,你要为个旁支出身的女郎,罚我不成?”
崔循并不与他多?费口舌,只言简意赅道:“她出身崔氏。”
言毕吩咐侍从取酒,吩咐道:“九郎若不肯喝完,明日便去?王家知?会?姑母今夜之事,请她留九郎在府中闭门思过?三月。”
王旸平日最爱斗鸡走狗,三日不出门便几乎能要了命,当即便慌了。
萧窈幸灾乐祸,正想看他如何灌酒,却只听崔循淡淡道:“随我来。”
楼船上宾客繁多?,亦有不少备下以供宾客歇息的空房。
萧窈随着崔循步入一间,四下打量,只见陈设比之她的朝晖殿也不遑多?让,实在是?富贵惊人。
崔循没这个闲情逸致,径直问:“你为何会?在此处?”
“与人约了夜游秦淮赏花灯,哪知?会?被你那表弟截到这里?”萧窈并没落座,只道,“若是?无旁的事,我便走了,再耽搁下去?要迟……”
崔循却又?问道:“若今日我不在此处,你待如何?”
萧窈着实不理解他为何有此假想,随口道:“总有旁的法子?。”
至于什么法子?,她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只期望崔循知?情识趣些,不要再问下去?。
崔循一看便知?她信口胡诌,半点不曾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只急着与人相会?。
皱眉道:“你出门之时?,为何不多?带些宫人?”
若换旁人来问这话,萧窈兴许会?好声好气地解释,她自武陵时便不喜带许多仆役出门,没那么金贵,也不自在。
只是?思及他与王旸的关系,没忍住冷笑了声:“原来今日之事,竟是?我出门未曾多?带侍从的错,不是?王郎君的错。”
崔循沉默一瞬:“我并非此意。”
萧窈本就被王旸这个晦气人坏了心情,连带着看崔循也愈发不顺眼起来,向他身前走了几步。
“我倒也想问问,若今日被王旸拦在那里的不是我,当真只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郎,会?被他强行带到这华灯宴上陪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