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游那时也曾惊讶过,依他所?言试过后,真心实意道:“崔少卿是个聪明人。”
“若能如此,自然好。”重光帝思忖许久,“经年动乱,军户零落。朕虽已下令善待军户,抚恤遗孤,却收效甚微。如今新增的军户,大半皆是犯罪罚没,以致良莠不?齐。”
“禁军之中,谎报人头吃空饷更是常事。”
“待荆州事毕,你入禁军,代朕重调编制,整肃军纪。”
萧窈在祈年殿留了许久,至日暮,这才回朝晖殿更衣,以备夜宴。
昔年宣帝在时,每逢年节,各地封王皆要来?建邺朝拜,太平时也会多带些家眷,叫他老人家看看满堂子?孙。
及至宣帝薨逝,御座上的新帝位置从没坐稳过,韭菜似的,七年间换了三个。
生在皇家,叔伯兄弟之间本就谈不?上有?多少情分,其中兴许还?有?看彼此不?那么?顺眼?的。
渐渐的,便都开始找各种由?头不?来?。
叫人递一封请安的奏疏,送些东西过来?便算了事。
及至如今,除却阳羡长?公主,便只有?与重光帝素来?关系不?错的东阳王带着儿女前来?。
这场家宴实在算不?得热闹,但也没什么?拘束。
萧窈早年来?建邺时,见过东阳王家的小?女儿萧棠,在一处玩了半日,还?曾将自己带的小?山雀送了只给她。
而今再见,萧棠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浑然不?似当年那个追在她身后,一口一个“阿姐”的玉团子?。
一开口,却还?是软糯的音调。
“阿姐送我那只小?雀,还?好好地养着,只是它如今年纪大了,不?好带着来?回折腾,便留在家中。”
萧窈眉眼?一弯:“我正想问你还?可还?记得它。”
萧棠连忙道:“自然忘不?了。这些年,一直养在我院中,按阿姐那时教的,给它准备谷粒和干净的水……”
她二人聚在一处,窃窃私语,一说起来?便没完。
萧斐听了一耳朵,侧身笑问:“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萧棠与阳羡长?公主不?大熟悉,闻言立时坐直了,稍显拘谨地问候了句“姑母”。
萧窈自若地解释道:“我曾送给阿棠只小?雀,正聊起此事呢。”
萧斐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那会儿尊祖尚在,诸王朝贺,宫中热闹极了。记不?得是哪家的小?郎君欺负阿棠,我路见不?平,替她赶跑了那人。”萧窈咳了声,没提自己险些把人推湖里这件事,只道,“又见阿棠哭的实在可怜,就送了小?雀哄她。”
萧棠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连连点头。
萧斐失笑,调侃道:“你那时才多大,就路见不?平,英雄救美了?”
见萧窈捧了酒杯,又提醒:“你二人既如此投缘,等元日祭礼过后,可慢慢叙旧,也可一同?游玩。今夜还?是少饮酒,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可是要起的。”
萧窈闻言应了声,便没再沾酒。
重光帝而今身体不?佳,这场家宴并未持续太久,便各自散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隔窗望去?仍是漆黑一片,萧窈就已经被唤醒,梳洗更衣。
她很?少这时辰睡醒,眼?都不?大睁得开,无精打采的。
直至温热的帕巾覆在脸上,才稍稍缓解,困意去?了几分。
及至穿上一层又一层繁复而厚重的礼服,再戴上发冠时,终于?彻底清醒。
借烛火看清铜镜中的形容,几乎有?些不?大能认得出来?自己。
这件玄色的礼服是为祭祀所?准备,其上以金线绣有?日月、山川纹样;发冠上有?金饰、珍珠、宝石等物,精致华美至极。
萧窈怔了片刻,扶着翠微的手起身:“这时辰,王公卿校应当已经在端门外等候了,大乐署的乐工们当在祈年殿外。”
她并非疑问,翠微只道:“公主也应当过去?了。”
祈年殿位于?皇城最中央,其左为宗庙,其右为社稷。而今三殿火烛齐燃,灯火通明,恍若白日。
群臣自中华门依此入宫,于?宗庙外等候,列于?萧氏宗亲之后。
鼓乐渐起,着衮服、戴十二琉冠冕的重光帝自祈年殿出,宗亲、百官伏拜。
先?祭宗庙,再祭社稷。
萧窈这些时日已经将所?有?章程记得烂熟于?心,行礼、敬香、奉酒,一步不?错。
与阳羡长?公主不?同?的是,重光帝因无嗣子?,也未曾从旁支过继,奉酒一项便暂且落在了萧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