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宫里来人了。”
“轰!”又是一声冬雷突然炸响,这次离得更近,声音更大,把三人吓得魂飞魄散。
“高老先生,宫里有旨意,叫诸位阁老、戎政平章、五军都督、尚书正卿、左右都御史、和左右宣徽使,到皇极门值房里候着。”
高拱、葛守礼和张四维没由来地心里一紧。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怎么来得这么迅猛呢?
忐忑不安的高拱和葛守礼,在内阁门口与李春芳、赵贞吉、张居正、陈以勤会合,出了左顺门,从阙左门入午门,向右拐进会极门,从东宫围墙边上的巷道走过。
路过御药房时,宫女内侍在这里进进出出,各个神情焦急。这里被改为入内御医所,太医院每日会派御医在这里轮流入值。
过了御药房,就是慈庆宫的宫门。
慈庆宫一般是给皇太后居住的。
如果朱翊钧即位,皇后陈氏成为皇太后,这里将是她长居的地方。
到了正殿门口,聚集着一群御医,为首者是神医万全和药王李时珍。
李春芳迎上去,轻声问道:“皇上龙体如何?”
万全和李时珍对视一眼,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陈以勤泪流满脸,惶然不敢相信,他一把抓住万全的手问道:“皇上为何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这些御医,为何不想办法?”
万全左右看了看,轻声道:“入冬以来,皇上龙体大恙。我们会诊后,请皇上戒酒戒色。原本都行得好好的。
前些日子太子大婚,皇上一时高兴,悄悄地喝了几回酒,还被太子发现,严惩了随侍的内监。
可是这身体,却是雪上加霜。”
听着万全欲言又止的话,阁老们心里都知道,叫皇上戒酒戒色,关键得他自己把持得住,否则的话再严惩随侍的内监宫女也没用。
除了太子,谁敢管他啊!
可是太子也不能日夜待在他身边。
唉,皇上,你要是有太子三分之一的自律,也不至于落得今日下场啊!
陈以勤跪伏在地,对着正殿方向,强压着声音哀嚎道:“皇上,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自己的龙体啊!”
万福一身素色贴里,走在前面,朱翊钧一身青色便服,走在后面,看到李春芳等人。
“老先生们都来了,还有葛尚书也来了。”
朱翊钧的声音嘶哑,眼睛里满是血丝,脸上满满的疲惫。
“昨晚父皇突然发病,万神医几位施展伸手,终于抢救回来。然后几经会诊,情况不容乐观,为了以防万一,孤请诸位重臣进宫来,随时候着。”
他目光落到高拱脸上,“高先生,父皇醒来后,一直说有话与你说。刚刚父皇喝了一碗参汤,有些精神头,你跟孤一起进去吧。”
“是。”
看着朱翊钧的背影,众臣心里感叹不已。
李春芳、陈以勤等两朝臣子,还记得嘉靖四十六年十二月十四日那个晚上,那个站在乾清宫殿门的那个身影。
当初他以皇太孙的身份送走了自己的皇爷爷,先皇嘉靖帝,想不到这么快,他要以皇太子身份送走自己的父皇,隆庆帝。
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到来。
高拱跟着朱翊钧走进慈庆宫左殿里深处,里面被层层帷帐门帘包裹着,密不透风。里面没有一丝冷风,却让人寒到刺骨。
高拱看到皇后陈氏坐在一张床榻前,不停地抹着眼泪,见到高拱来了,起身说道:”高师傅来了,皇上一直念叨着你。”
高拱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喊着:“皇上!”
躺在床上的隆庆帝伸出左手,示意高拱靠近些。
高拱双膝挪动,来到床前,双手小心地捧住了隆庆帝的左手,冰冷枯瘦。
“高师傅,”隆庆帝有气无力地说道,“潜邸时,你给朕遮风挡雨。惭愧啊,朕不能给你遮风挡雨。”
高拱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可是又不敢大声哭,只能张着嘴,嘶哑着声音。低着头,握着隆庆帝的左手,让它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泪珠噗噗地落在地上。
“高师傅,”
“臣在!”高拱几乎发不出声来,他抬起头,看到隆庆帝的眼色,多年师生养成的默契,让他马上探出身子,把耳朵凑到隆庆帝嘴边。
“朕走后,你回乡去,我们不趟这潭浑水了。”
说完后,隆庆帝的左手还用力地捏了捏高拱的手指,然后指着高拱,对朱翊钧说道:“太子,替朕照顾好.高师傅。”
高拱跪伏在地,身子不停地抖动着,极度悲伤却哭不出声来。
看着枯瘦如柴的隆庆帝,看到那双深陷的眼睛里透出的目光,高拱知道,这是隆庆帝对自己最后的保护。
朱翊钧看着床榻上的父皇,看着跪伏在地上,哭得痛不欲生的高拱,拱手道:“父皇请放心,儿臣一定替父皇照顾好高师傅。”
很快,督理处平章戎政、五军都督、尚书正卿、左右都御史、左右宣徽使,以及宗室勋贵们,陆续匆匆赶到。
入夜七点多,万全与几位御医进殿再给隆庆帝把脉,出来说道:“殿下,臣建议还是把皇上挪到乾清宫去吧。”
朱翊钧闭着眼睛,默然了一会,泪水无声地在脸上流下,睁开眼睛后吸了吸鼻子,“不必了,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吧。”
隆庆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晚上九点多,紫禁城传来咚咚的钟声,四声为一组,悠悠扬扬,在京城上空飘荡着。
隆庆帝驾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