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诚恳的道歉,着实令楚黛震惊住。
忒自来熟……
见过顺杆儿爬的人, 委实没见过如斯厚脸皮的白泽,她尚且云山雾罩, 不晓得真伪,夜哲这厮倒好率先认上了亲,亲亲热热的好似一家人。
下凡历劫一遭, 喜获妹夫一个……
哦,或许另外两个妹妹也会给她新添两个妹夫。
妹妹有了归宿, 芳漪内心甚慰。
欣慰归欣慰,该有的考校却是少不得。
夜哲贵为白泽族少主不假,若是想要迎娶楚黛,方方面面都需要摸排得清楚, 倘使成了亲才发现是个绣花枕头, 中看不中用的话, 可就是追悔莫及。
无人知晓芳漪已经盘算起考校夜哲的事情来。
‘姐夫’的称谓确确实实暖进了月桓的心坎,他笑逐颜开,嘴角弧度不停扩大,愉悦至极,非常受用这一称谓。
对夜哲的好眼力尤为赞许,抬手间袍袖轻扬,施施然邀诸人入屋内详谈,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
拟云有幸围观了大型认亲场面,正竖着耳朵听得意犹未尽,忙不迭颠颠儿跟上了诸人的脚步。
轩敞的屋内,诸人依次就座,月桓端出主人家款待宾客的热情劲儿,挥袖化出一套茶具,亲自给每个人舀茶。
自打踏进房门开始,夜哲一直保持着风度翩翩的浅笑安然,举止文雅得体,沉稳大方,要不是从未离开过,楚黛险些以为夜哲换了个芯子。
他有意在娘家人面前表现卓越,便格外注意言行举止,内心斟酌一番,主动解释自己为何会入慕府来。
长安城近日频有妖孽作祟,身为白泽族少主,除了要保护好族人,夜哲深知凡界生灵罹难悲苦,肩头上更该承担起保护百姓安全的责任。
他不分昼夜游荡在城内,时刻巡逻探查妖孽的行踪,本来他不愿带楚黛一起,生怕她涉险受伤。
岂料楚黛甚是执拗,他委实没办法就将她一起带上。
今儿个游荡至慕府外,他神识微动,骤然察觉慕府有异,便隐匿了身形潜入府中探查,碰巧遇上了名唤拟云的辛夷花精,误以为拟云居心不良企图害人,所以才会发生最初的那些事。
把误会解释清楚,夜哲捧着舀满的茶瓯朝月桓颔首致谢。
“多谢姐夫。”
“妹夫不必客气。”
月桓眉眼带笑,显然同这位连襟关系相处融洽。
认亲场变成了认连襟场,芳漪、楚黛互相对视一眼,能看出彼此眼中充满嫌弃和无奈。
楚黛心底的疑惑如雨后春笋般丛丛破土冒出,亟待寻求一个答案。
觑见夜哲同月桓之间姐夫妹夫一家亲的和乐融融,内心益发堵得慌,五指拢成拳叩了叩几案,吸引回诸人的注意力,她郑重其事地开口询问道:“芳漪帝姬既说我是你的妹妹,可否拿出一些东西来证明,或者恢复我的记忆。”
她如是问,倒让芳漪心中愈加笃定楚黛的身份。
一个人可以易容相貌身形、模仿声音伪装成另外一个人,唯独模仿不来一个人与生俱来的真实性格。
芳漪衣袖下的手虚虚划过半空,一面圆形明镜转瞬显现,镜中一片云雾弥蒙,雕刻着繁丽纹路的镜框散发出莹润光泽,一看便知是仙家之物。
芳漪向楚黛娓娓道来:“此乃昭明镜,乃是天界专门用来记录庆典宴会所用,想必看完镜中景象,对你恢复记忆定然大有裨益。”
言罢,她指间捏了个诀弹入镜中,明镜中的弥蒙云雾慢慢散去,浮现出了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
落日西斜,薄暮冥冥,夜色即将降临,弥漫的雾霭笼上天边,几颗寥落的星子爬上苍穹,星辉伴着清冷月牙模模糊糊显出纤弱轮廓,大地之上流淌着清浅的月华。
柔暖灯光铺陈一室,昭明镜中的景象已接近尾声阶段,宴席间零落的交谈声间或传入耳畔,楚黛蹙着眉尖,瞳中浸润的震惊渐渐平息。
良久之后她收回视线,垂下眼,须臾又抬起眼定定瞧着芳漪,迭起的心绪似乎趋于平稳,正在努力消化着所目睹的一切过往。
芳漪以为她忆起往昔,急忙追问:“是不是全都记了起来。”
楚黛摇了摇首。
芳漪目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她喃喃轻语,“为何会如此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脑海里掠过一道灵光,她幡然醒悟般振作了起来,“你身边的冰嫣、雪嫣可曾忆及什么过往吗?”
“不曾。”
简短的二字令芳漪的心情再度跌落到谷底。
“犹记得我恢复了记忆和修为不久后,舜英与舜华也随之慢慢恢复,而今你未曾恢复,是以冰嫣同雪嫣亦无法恢复。”她思前想后,自以为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可依旧无济于事,很是懊丧地道:“如果容盈在的话就好了,她的碧水珠拥有寻回记忆的效力。”
“等等,你说谁?”
听见耳熟的名字,楚黛直接打断芳漪的话。
芳漪再次重复了一遍,双眸亮了亮,怀揣希冀补充道:“容盈是你我二人的妹妹,她亦在凡界中历劫。”
凭借出色的记忆力,楚黛从千头万绪中理出一条明晰的线索。
“倘若未记错的话,当今圣人南宫旭的皇后出身于江夏万氏,闺名便是唤作容盈的。我曾在宫宴上同她有过一面之缘,她本人的容貌与适才昭明镜中席间坐在我旁侧之人一模一样。”
念及此,不由得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她莫不会就是正在历劫中的容盈帝姬。”
“容貌一样,名字一样,十有八九便是正在历劫的容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