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凋敝,山川颠覆,遍地疮痍,吹拂的风中夹杂呛人的沙烟尘砬,远远传来动物尸体散发的腐臭味。
怪物双目通红,拖着长长的猩红舌头,可怖的獠牙滴着恶臭涎水,佝偻着脊背一步步踏来,笨重躯体仿佛一座行走的小山丘,地面陷下了巨大脚印,它边走边抡起利爪把能藏人的树丛和巨石全部掼碎。
藏身树冠间的紫瑜暗自皱了眉,怪物脊背覆盖厚厚盔甲,臂膀还分泌出一种不明的褐色黏液,贸然行事可能伤及己身,不得已放弃了原先制订的后方突袭计划,剑走偏锋寻一个机会。
“咻——”
打了个响亮的呼哨,紫瑜吊儿郎当倚靠树杈晃荡双腿,笑嘻嘻朝被吸引来的怪物招了招手,宛如一个要召唤宠物捋毛玩的主人,主动挑衅道:“喂,底下的丑八怪兼傻大个儿,爷在树上呢!有种你来呀!”
二话不说瞄准目标扔去一根削尖了的木箭,扬了扬眉,以极度嘲讽的口吻啐了一口:“丑八怪好笨啊……”
脑门挨了一记砸,让傲因怒不可遏,千百年来只有它欺负别人的份儿。
首次入凡界遭凡人大肆戏耍,奇耻大辱带来的难堪难以磨灭,当忍气吞声的孬种并非它的风格。
利爪撅折了木箭,张开獠牙疯狂咆哮,赤红之瞳翻涌嗜血恨意,周身凶煞的青黑之气暴涨,冲到树下抡圆了铁臂发狠拔树。
树干左摆右晃,糙老树皮成了簌簌齑粉,叶子飘零一地,深扎土壤的树根被蛮力搡得松软,部分根系破土裸出表面,一切岌岌可危。
惊得躲在旁的胖墩儿悚然揪紧了心,她的意图已一目了然,为趁傲因不备出手戮之,可此举险之又险,无异于主动送羊入虎口。
当身边人纵身跃下树,胖墩儿目中增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忍。
使激将法诱傲因至树下,紫瑜的计划已是成功一半,她泛着笑意的眼一刹那冻结冰封,找准时机抽出金错刀,森冷刀光一闪即逝,锋刃染血,嚎叫震天,就势滚了几滚藏身巨石后。
汩汩鲜血将傲因扭曲的面孔衬得愈加恶心丑陋,痛苦的兽嚎响彻山林。
刀刺瞎了它的双眼,再不能视物,庞大的身躯四处乱窜,狂怒中一连撞倒七八棵树,胡乱挥着铁臂劈断山石,灵活长舌像一条有意识的鞭子来回扫掠,威力巨大,所及之处震山裂石,劲风呼啸,尾巴拍打着溅飞碎石尘烟。
沙粒不慎迷住了眼,紫瑜急忙低首去揉弄,却不成想被瞎傲因突如其来的一尾巴掀翻,脊背重重地磕上山石又落地,疼得几欲昏死。
她蹙眉伏在地面一动不动,嘴唇惨白,后背渗出的血浸透衣衫染红了身下土壤,体内的温度急速下降,手足僵硬发冷,五脏六腑犹遭针刺捶打。
剧痛充斥于四肢百骸,血不断从唇齿溢出,虚弱得连眼睛睁不开。
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朦胧,恍恍惚惚间看见正朝她奔来的傲因,缓缓闭上眼,握起金错刀对准胸口,露出一点笑意,用尽最后的气力扎了下去……
‘嘀嗒、嘀嗒——’
一阵绵密滴水声裹挟着浓稠腥味,一颗颗砸进混沌的灵台,涟漪沉沉浮浮,眼皮上重如千钧的力量一霎卸去,昏暗的光透入撬开缝隙的眼帘。
幽暗天幕上一弧皎月如勾,深邃的夜空中缀连着浩瀚星海,光芒闪烁,仿如一斛斛璨光熠熠的明珠。
茫然的乌眸睃巡着……
嶙峋峻岩经年累月形成了一座山洞,四壁石笋参差,形状各异,长至和露天洞顶一齐的青藤老树披散下千条藤蔓,如一挂绿瀑。
洞内怪石堆砌,苔藓覆满石头缝,茂丛繁密,绿枝遒劲,琪花瑶草挨着怪石树根葳蕤生长,姹紫嫣红,景致独一无二。
洞中心,一汪泉眼汩汩喷涌,雪浪数尺,水流汹汹,鼎沸如雷,蕴出一池天然温泉。
水汽升腾萦了袅袅薄雾,游鱼曳尾搅碎水面映月,黢黑中流萤婆娑着燃亮了洞穴,映出锦簇花团的斑斓多姿,星辉朗月的照射使洞中濛濛的雾气呈现出淡淡的银光。
紫瑜吃力地垂首,看见自己竟和衣浸于温泉,蓦然一懵,人难道死后不是赶赴黄泉,而是泡温泉?
“别动!”
循着那声低喝,她惊愕扬首,瞪视匆匆踏来的展灼华,“莫不是你不敌那怪物,也死了?”
“确乃不敌,吾陪汝赴死,盼望到黄泉做一对鸳鸯,宽慰否?”
死了都不消停,这厮欺人太甚,紫瑜初初恢复了一些血色的脸又变得煞白。
--------------------
第103章 又干架
成功恶心到了她,展灼华心情舒畅。
忽然间,紫瑜哆嗦着身躯,汗如出浆,发出痛苦嘶吼。
长睫沾满水汽,眼尾淌下大颗的泪,已是面无人色,全身痉挛带来的痛楚几乎让她想自戕。
“明明死了,为何痛楚一丝不减!”她挥舞的手抓住展灼华的衣袂,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声音里夹杂哭腔:“疼,好疼,快给爷一个痛快!”
浑身骨髓疼得无以复加,寸寸血肉像被鞭笞,一口轻微的呼吸都能疼到死去活来。
展灼华眉眼拢满焦急之色,扣紧她的手,叠声哄劝:“忍一忍,等三个时辰后便不会再疼。这汪温泉汇集了日月精华,有疗愈汝身体伤痛之奇效,想一想只要克服这点痛,未来依旧活蹦乱跳,非常划算!”
“原来……爷没死,肥貉是你,元宵是你!大骗子!诓骗了数次,死性不改,口中没半句真话,爷明明讨厌——却偏偏喜欢毛茸茸的……”
意识接近混沌,紫瑜嗫嚅着虚白的嘴唇,脱口的话虽是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听懂了意思。
看她喋喋喊疼,展灼华心内也抽痛不已,要痊愈惟有忍痛泡温泉,当下挽了袖子,在腕间一道刚割的伤口上又划开一道口子,将血滴入温泉。
泛着淡金色的麒麟血聚拢在紫瑜周身,她额上的汗愈加细密,剧痛已使她意识昏蒙。
目下安心宁神的曲调或许能安抚她,展灼华掏出怀间一枚鸡卵大的陶埙,置于唇下,吹响一支安魂埙曲。
方才吹了几个音节,紫瑜便咬唇,禁不住以头撞池壁,泪水涟涟,“好疼……别吹了,杀了我罢!”
吹奏的埙曲分明欲取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