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的张副官微微侧过头。
“太太,城里混进很多土匪,元帅下令全城戒严,每个人都要接受盘查,还有的,是来领粮钱的。”
经过学堂外头那条路时,车窗外嘈杂得更厉害了。
一位穿着苎麻夹棉长袍的女学生被士兵从长队伍里推了出来,蓝围巾挡了她半张脸,沉知墨刚开始并没有很注意,车靠得近了,才发现是朱永淑。
她跟谢月枫结婚后就从宿舍搬了出来,但同住了好几个月,两人关系还是不错的,搭伴吃饭逛街是常事。
领头的士兵说了几句什么,另两位士兵用皮靴朝朱永淑后腿弯一踢,强迫她跪倒在地上。
沉知墨意识到了不对劲。
“停车!”
汽车没有停下。
“太太,少帅还在等您吃饭。”
“我叫你们停车!”
士兵从腰带皮包里抽出把盒子炮,缓缓拉动枪栓。
“停车啊!”腋下涔涔渗出冷汗,沉知墨发狂似的拍打着座椅靠背,张副官冲司机做出停的手势。
推开车门的一瞬间,干涩的巨响也划破了空气。
蓝围巾渐渐变成了紫色。
还有一些,泼在了长筒袜和军靴之间。
人群先是惊得四散开来,为了那二两糙米,又鼓足勇气重新排成了一列。
来不及阖上的眼睛映出沉知墨错愕的倒影,没等她看清自己,士兵就将那双脚一拖,带着朱永淑消失在巷子里,如果不是那条深黑的血迹,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
嗓子眼里涌出酸水和尖锐的愤怒,沉知墨差点直接吐了,她把它们强咽回去,跌跌撞撞冲到刚开枪的士兵面前。
“你们为什么要杀她!”
士兵认得她,先是向她行了礼,才一板一眼开口道:
“元帅下令,发现可疑的立即枪毙。”
“她……哪里可疑?”
“我们在她身上搜出来这个。”
白手套摊开,是一张电影票。
“根据线报,敌方特务昨晚去过影院。”
“去过影院的那么多人!你们都要杀了吗!”
沉知墨感觉牙仁里泛着酸,快把牙咬碎了。
“我们判断,领救济粮的学生,没有闲钱去影院。”
这张电影票……这张电影票……是她昨天给朱永淑的……本来想去,因赶着回家见方语,就转手送给了朱永淑。
竟是变成了永淑的催命符。
“那是我给她的……”
士兵原本平静的脸上卡了壳,闪过些许茫然,沉知墨笑了起来,这笑声相当怪异,喀喀喀,没有喜悦,只是喉咙蠕动产生的声音。
“太太,我们该走了。”
张副官从她身后的阴影里分裂出来。
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了眼手表。
“不……我不走……”
“好吧。”副官将手放到腰间,“刚刚参与的,都出列。”
参与的士兵一共三人,整齐横成一排立到张副官跟前。
“砰!”
子弹击穿皮靴轰出一个血洞,被打的士兵却一动不动,等待的士兵也一动不动。
“你干什么!”令人作呕的火药味和铁腥味静静弥漫着。
他们真的是人吗?
枪口移动到另一只脚上方。
“够了!”
沉知墨终于受不了了,跑到一边扶着墙呕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