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水派?
“只不过,手法看着有些低劣,不像是连山派门人所为,倒像是嫁祸。”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但是,也不排除,是连水派人刻意做出手法低劣的模样,让人误以为是嫁祸。”
他说的东西,她只能听个一知半解。
不管怎么样,连水派算犯罪嫌疑人这件事是没跑了,宫盈决定先把连水派的名字记下来。
她下意识放轻呼吸,紧紧望着他,抱着期待问道:“所以,怎么样才能救他?”
粗眉男摇了摇头:“看他受了什么伤我是在行,但要问我,要怎么治,我确实真的不太清楚,毕竟在下只是一介武夫,只会杀人放火之类……”
宫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静默片刻:“你知道我们家看病治人的时候,有个什么话广为流传吗?”
他的脸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什么话?”
“哪儿有问题,割哪里,俗称‘割以永治’。”
“……”粗眉男沉默了会儿,“什么意思?”
宫盈用温和平静的声音和他解释:“打个比方就是,假如某位病人的手掌中了毒,为了防止毒素蔓延,大夫需要尽快将他的手切掉,这就是‘割以永治’。”
粗眉男安静了:“……”
“就同你们宫主一样,照你的说法看,他坏掉的应该是脑子,这个时候,我们只需要……”
粗眉男花(x)容失色,两手捂住耳朵:“别说了别说了,我帮你想办法,帮你想办法。”
他忧愁了地坐到门口,留给宫盈一个悲伤的背影。
隔了会儿,起身走到她面前:“我有个方法,可以试一试。”
宫盈:“?”
“我觉得,咱们可以去找那些常走江湖,见惯了这类伤病的大夫过来,这些大夫应该都会更有经验,同你这种窝在一个小镇子里面给普通人看病的神医不大一样。”
宫盈在他的后半句话里面听出了嫌弃。
但是,她这会儿也没空和他计较。
卫襄到底能不能好,怎么样才能好,是她唯一在乎的。
宫盈看向他:“那……”
粗眉男很讲义气,他拍了拍胸脯:“这事可以交给我,我让手下的人去找,保管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给你揪个大夫回来。”
她本来想着,先敷衍一通,等治好了卫襄之后,再随便折腾几管感冒药应付应付容瑜的“坏脑子”问题。
可,现在,看粗眉男这么尽职尽责,宫盈的心情难得的,变得复杂了起来。
更让他感到复杂的是,不出一会儿,他还真带着手下,提溜好几个大夫过来。
天下大夫似乎都长这个样子,标配白胡子,褶皱脸,慈眉善目,一看就十分好欺负。
五个手下,加上一个粗眉男,六个人,每人提溜一个大夫。
总共六个看着十分好欺负的大夫,被他们这么暴力带到了宫盈的小医馆里面。
一路被这么提过来,他们吓得老脸惨白,额头上全是汗。
拎小鸡一样拎到了卫襄的床边之后,这些可怜的小老头子才终于被放到了地上。
五个手下守到了门边,不让他们走。
同为大夫,这些小老头子也大多都住在乌水镇周边,对于“乌水镇出了个女神医”这件事也早就有所耳闻,所以在见到宫盈的时候,他们当即将委屈且不解的目光朝她望了过去。
就像是在说,“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女神医你这是要做什么。”
粗眉男包揽了全程,站到几位大夫面前,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一边朝怀里摸东西,一边道:“今日请诸位来,是想让你们救个人,床上躺着的这位,你们谁能治好他,就可以获得……”
一个瘦高个大夫还在气头上,他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老夫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这等强买强卖,原来传说当中的妙手回春女神医,靠的竟然是别人的本领,骗人的勾当!就算给我钱财金银,我也不会帮你们这个忙!告辞!”
“先别急着走啊,我还没说完呢。”粗眉男的视线缓缓落到瘦高个的身上,“我想说的是,谁能治好这床上的人,就可以获得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的机会。”
说着,他终于将怀里的东西摸了出来。
是一把做工精细的匕首。
当着众大夫的面,单手轻松一捏,匕首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拦腰断开。
匕首阵亡,他的手却毫发无伤,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铜墙铁壁。
这架势,吓几个大夫绰绰有余。
刚刚还气愤不已,誓死不愿意救人的六个老头子,脸色一变,争先恐后朝床边探去脑袋。
“救死扶伤,是大夫的职责,钱不钱的,太粗俗。”
“万物皆是身外之物,唯有治病,是老夫唯一的人生乐趣。”
“杜某行医多年,最擅长的就是这些了。”
众大夫七嘴八舌。
但,话正说得欢快,下一瞬,为首一个人,突地消了音。
他睁大眼睛。
剩余五人,也在看清床上的病人的情况后,跟着猛地安静下来。
第一人默不作声将放到地上的药壶提起来,揣到怀里,闭眼走到粗眉男面前:“横竖都是死,先杀我吧,我只要求死的时候抱着我的宝贝药壶一起过世,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剩余几人虽未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似乎都代表着同样的意思。
他们想说,根本救不了。
粗眉男:“……”
宫盈说不出话来了。
她感觉,房间里面的人太多,氛围有些压抑,就连呼吸需要的空气,好像都被这些人抢夺了过去。
这种情绪很难形容。
卫襄于她而言,和别人不一样。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以后,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也是,她两辈子加在一起,见过的最可爱的人。
她还没有来得及以她的真实身份同他相处,还没来得及为过去的那些事情同他道歉,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心里的那么那么多想法……
他会死吗?
真的会死吗?
从未想过,死亡有一日会离她这么近。
穿越之后,她一直在努力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游戏一样的世界。周围的人就是npc,易容就是开小号,躲圈就是打boss,收徒就是刷经验,碰到危险,就是过副本。
所以,这个世界看似可怕,却又不是真的可怕。
所以,她虽怕死,却又总能浪得飞起。
所以,她虽然待人友善,却又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冷漠无情。
可,宫盈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这不是游戏世界,是他们真实生活的世界。
他们对她的好,也是真实存在的。
那些奇奇妙妙的感情也是真实的。
在意识到卫襄很有可能会死的时候,她的心脏……也是难受的。
宫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感觉自己的思绪好似变得恍惚了起来,甚至听不到跟前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直到——
“神医……?”
粗眉男在喊她。
她下意识睁着眼睛,朝那边望了过去。
粗眉男的神情有些奇怪,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你……”
宫盈下意识伸手,抹了一把脸,才意识到,脸上是湿的。
她居然掉眼泪了。
平复了一下情绪,她伸手擦了擦脸,看向其中一位大夫,哑着声音:“为什么治不了。”
那大夫嘟嘟囔囔:“一看你就不常看《医术》,这人目前的状况,在医书里有记载过,属于不治之症,没法治的。”
话说到这里,和判死刑几乎没有区别。
“为什么。”哑着嗓音问完这话,宫盈自己都感觉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
却没想,大夫却没计较这个,他无奈叹息:“他受的全是内伤,伤势又过重,连内力都没有了,这种情况下,只能用一个名叫银海莲须丹的丹药才能治好,。”
宫盈回脑内找到药物列表,搜索“银海莲须丹”。
银海莲须丹:【需要银海草,莲须,清水,碧玉叶】
另一人道:“但是啊,这都是近百年前的医书了,上面记载的这个银海莲须丹,老夫活了数十年都没见,制作它所需要的银海草……呵呵,书上说,这是个奇妙的草,生长在夜盲山,只在晚上出现,但是,我怀疑当年写《医术》的那位大夫写错了字,这世上,哪有什么银海草?夜盲山的草早被我挖了个干净,一个符合描述都没有找到。”
沉寂了许久的心脏,终于又缓慢跳到了起来。
宫盈稍微放缓呼吸,开口道:“也就是说,只要能找到银海草,就有救了?”
瘦高大夫愣了下:“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世上哪有……”
她在脑内打开地图。
搜索“银海草”。
地图自动将范围锁定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上,紧接着,在山上的一个角落,出现了稀稀疏疏的浅色点点。
宫盈决定,等拿回了银海草,就把这个名叫南音图的外挂系统拿出来上香拜拜。
天澜魇师这次的预言没有错。
这世界上,恐怕只有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银海草的位置。
也只有她能救卫襄。
宫盈看向粗眉男:“我现在去找银须草,医馆这边,暂时麻烦帮我代看管一下,他的性命交给你了。”
她有些不放心,顿了片刻后,补充道:“若是有陌生人来,请一定不要让他们进来。”
比起凌烨凌月两个小孩子,还是粗眉男更厉害些。
他身后有那么多手下,且有求于她,请他帮忙,他肯定要尽心尽力。
粗眉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终还是开口道:“这,这性命交给我,可他这这这,这不是已经快断气了吗……先说好,如果是自个儿断气的,我可不负责啊。”
“……”宫盈:“您放心,不会自个儿断气的,你只需要替我守好他就行。”
粗眉男点了下头:“行吧,但是我们宫那个……主……”
“待我回来,就帮你们宫主治脑子。”这次她说话的时候,比之前几次要真诚不少。
粗眉男点了点头:“那行,你放心去吧。”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床上:“不过这一来一回路途遥远,听大夫说,找草药也难于登天,你要不要把他带上一起,万一能找到,也好就在那儿直接给他喂药。”
带上他一起,要坐马车。
坐马车太慢,这次她要骑马。
一位大夫啧啧叹气:“一去一回都要一天的时间,你这一去,怕不是没五天回不来。”
五日都算好的,谁也不知道银海草长什么样,她恐怕得把整个山头的草都拔了揣上,才能放心回来。
宫盈摇了下头:“我一个人去,尽快回来。”
粗眉男:“几日?”
“后日之前一定回来。”她道。
简单同徒弟凌烨交代了两声之后,
于她而言,时间的确全都花在了路上。宫盈之前骑过几次马,却都是坐在马背上慢走。
这么长时间下来,她虽然算是有了些骑马的技术,却碍于体质过弱,骑快了身体疼而没正儿八经骑过马。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
但是,比预想中的速度还是要快些。
疼久了之后,身体也便适应了下来。
到最后,就完全是凭着意志在骑,连精神都变得恍惚。唯一庆幸的是,除了路途遥远,骑马艰难之外,她便没有遇上别的难题。
除了银海草外,她在路途中也顺路将其他的药草一并拿到了手。
来去这一路,换了整整五匹马,才成功拿着制好的药,回到了医馆里。
走的时候,是前一日清晨,回来的时候,是第二日的凌晨。
之前的瘦高大夫还被粗眉男强行扣在这里,其他大夫倒是都放走了。
见到她风尘仆仆回来,众人都一脸受到了惊吓的表情。
宫盈这么久没有休息,也没有吃东西,早已筋疲力尽,她没空去看其他人,径直走向床上躺着的少年。
少年安静地躺着,呼吸虽弱,却平稳,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她将药丸送入了他的口中。
再接着,便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整个人彻底松懈,眼前也终于化作了一片黑暗。
她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