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从天而降,非得往人家刀口上撞,他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可是自家三爷“一身是腿”的本领他是知道的,能跟他混在一起的,想必也不大可能是什么绝顶高手,白先生身在北斗重围中,自己杀出去已经难能可贵,再要兼顾这些人更是不可能的,十有八九得将老命交代在这。
幸亏谢三爷说的那位“朋友”还没傻到家。
而谢允的心却缓缓地沉了下去。
白先生微微拉扯了他一下,用眼神请示。谢允沉默片刻,轻轻一点头,两人便同来时一样,一前一后地走了。
“不可能是周翡。”谢允先是冷静地心想,“周翡那个脾气,她不可能忍得下来。”
然后他又若有所思地往前走了几步,脚步蓦地停下了。
是了,北斗满城追捕的人既然不是周翡,那么她……方才应该就是在自己面前了。
那些烧焦的、蜷缩成一团的尸体,被无数人践踏过后,落成一堆残肢。
一瞬间好像有那么一根长针,在黄昏中险恶地露出头来,一下穿进了他的胸肺中,谢允呛咳几声,险些喘不上气来。
那个笑容不多,但一笑起来,修长的眼尾就会弯弯地翘起来,显得有几分促狭的小姑娘……
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交代重要”,在昏暗的石牢内将一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地塞过来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变成一团手脚不分的烂肉呢?
怎么能被那些仵作怠慢地用草席一裹,随手拉到郊外的乱葬岗一扔呢?
谢允好像一个反应迟钝的人,他盯着看着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琢磨北斗的诸多所作所为,直到这会,他才似乎是回过味来了——那些方才跟他共患过难、在野外幕天席地地聊天闲侃的人,一个都没了。
他一时有些恍惚起来,总觉得有个纤细的姑娘,懒洋洋地坐在他旁边,一张脸脏得花猫一样也不知道洗,还信誓旦旦地要给偷偷听歌伎唱曲的师兄告黑状……
白先生见他突然停下,不明所以,转头略带询问地看着他,便只见谢三公子顶着甲辰那张木讷的脸,直直地看着脚下三尺之处的地面,不知是入了神、还是跑了魂,然后突然魔障了似的,转身就走。
白先生吓了一跳,一把扣住他肩膀:“三……你干什么去?”
他是当世高手,一把扣住谢允肩头,谢允自然就寸步难行。
谢允被他一声断喝叫回了三魂七魄,瞳孔微微一缩。
对了,他要干什么去?收尸么?
不管是不是圈套,乱葬岗附近肯定有仇天玑的眼线,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他喉头微微动了两下,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谢允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转过头来,对白先生道:“没什么,走吧。”
白先生低声说道:“等这档子事过了,这些祸害都走了,咱们派几个人,去郊外将那些朋友们收殓了便是。”
谢允头也不回道:“早被野兽叼完了,不必了,多谢。”
白先生多年来见惯生死离合,义气尽到了,最多事后唏嘘几句,三五天一过,倘若无人提起,也就不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