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四哥带着木匠伙计等在门口,看瞿老夫人也来了,便赶忙上前殷勤撑伞,“您来便提前说一声罢!小四去巷口接您。”
瞿老夫人拍拍海四哥的手腕,趁着光眯眼看看,“我记得你,前几年你上门给老五拜过年是不?”
海四哥忙佝头道,“是是是!您记性真好,陈家大爷时任成都府知府,家中的院落要修缮,五老爷就是找的我——这次的活儿,也是五老爷帮忙荐的。”
瞿老夫人笑道,“你辛劳,帮陈家做了不少工呀。”
“哪里哪里,五老爷肯提携罢了。”海四哥笑得面部褶子满天飞。
雨落得越发大了,豆大的雨滴砸在泥泞地上,晕成一洼一洼的壤。
海四哥弓腰撑伞,带着瞿老夫人和显金一行自大门入内,先介绍高悬的乔木牌匾,牌匾厚实且生漆打得光滑平整,前店按照显金的需求高矮依次打了二十三个斗柜,砖瓦重新铺陈,柜台、角柜与高脚架皆是新打的,目之所及处十分工整漂亮。
窗外的雨倾城瓢泼,比依萍找她爹要钱那晚的雨还大。
瞿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跟着向里走,院子里也按照显金的要求从龙川溪接入了水渠,甚至还打了两口深井,在搭建了木棚的院子里筑起了一个十二米左右的水池、一个八米左右的水池还有七七八八大约四五米左右的水池,一切看上去都井井有条又秩序井然。
院子之后,便是库房。
海四哥亲自拿两把钥匙对应打开两把硕大的铜锁,再恭恭敬敬地将铜锁交到瞿老夫人手中,语气自豪道,“正如贺掌柜所想,存纸库房的瓦片铺了四层,屋檐下的飞角特意做了翘起,雨水不会积溅……”
显金单手摸上墙壁,很薄一层,转头开口截断海四哥的话,“您库房的墙壁做了几层呀?”
海四哥话被打断,非常不爽,“特意做了两层砖!”又冲瞿老夫人笑道,“单层砖面容易墙体进水,便特意投工做的两层……”
显金开口道,“藏纸库房应当做三层,外墙内壁,中间再糊一层碎石子和碎砖头,这样才能防止墙面沁水导致地面下沉,致使墙体开裂。”
海四哥克制住了挑眉的冲动,“小姑娘休要不懂装懂!”再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道,“墙面哪那么容易渗水!咱们住的宅子也只是两层的砖呀!”
“居住的宅子里并未放置如此多的宣纸!而宣纸小气,最忌潮湿,偏偏咱们宣城五月至十月多雨,存纸的库房需花大力气建造!”
显金低头从袖子里将一早签订的契书抽出,指给海四哥看,“您看,契书上写好的——‘一切修缮交付标准以适宜宣纸存放为准’”
海四哥当然知道契书上写了什么!
这句话是贺显金提议加上去的!
当时他初听,只觉模棱两可,又一想这小丫头能知道什么叫适宜宣纸存放吗?
墙面、地面这些藏起来的东西,谁会掀开看里面?
海四哥稳住面部表情,嘿嘿笑,“那这两层砖,我觉得就挺适合宣纸存放的!”
瞿老夫人略微挑眉。
显金抿了抿唇,快步走向墙角,从怀中抽出一根干枯的稻草梗子,插进墙角砖瓦未贴紧的缝隙中,等待片刻后,递给瞿老夫人,“您摸一摸尾部。”
瞿老夫人手摸稻草梗根部,转头看向海四哥,“……是潮润的。”
海四哥张口还想说什么。
显金却高声截断,“……库房需做台基,存纸的库房应比地面高出三寸!库房的砖下不应用泥,应用纯白灰或干砂,铺成与砖面一样的高度!地面要做好防水,需有七层材料,最底层是开槽所用的黄泥,接着是干草垛子、白灰、碎石子、干灰、防油布,最后不是普通的方砖,而是用烧烤得厚度、硬度皆合适的青砖!”
显金把稻草梗子递到海四哥面前,“但凡您做到了,这梗子尾巴也不会湿润。”
海四哥目瞪口呆地看着显金。
不是,咱说好了这丫头不懂营造啊!
现在这出是什么!
是什么!?
即兴表演吗!?
海四哥脑子乱糟糟,“工钱就这么点……怎么可能做到七层……”
“工钱我付了您九百五十两!”
显金冷笑一声,“我可以拿这个钱买两个修缮到位的宅子!”
瞿老夫人手杵在拐杖上,看向海四哥。
海四哥正欲张口。
却听隔壁的前店“砰”的一声,发出了巨响!!
第160章立刻来见
瞿老夫人立刻扭头向前店看去。
海四哥征询的目光扫向木匠,木匠惊恐地摇头。
显金高声发问,“这是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撩起外衫飞快向前店跑去,来不及撑伞,任由大雨打湿头发,捋成好几条丝缕黏在两鬓间,跑到前店门口,不由呆愣在原地。
瞿老夫人腿脚不便,仍杵着拐杖紧随其后,待看清后,鼻翼翕动,很是震惊——
前店,一片狼藉。
横梁塌了。
一根十来米长的浑圆的,拿火烧过防腐防虫又上了一层清漆的原木条,一头挂在横梁上,一头狠狠地砸在了方砖地上。
地面被砸出一个翘起的大洞,其中黄沙漫天,如飞尘般弥漫在宽敞店子的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