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八蛋满眼满脑子都是金瓜子,率先预备藏在袖兜里,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又藏进衣襟里,还是觉得不保险,最后脱了鞋,把金瓜子压到鞋垫子下面。
显金:……
别让她再看到这枚金瓜子。
这枚,充满味道的,金瓜子。
在陆八蛋狂喜之下,显金若无其事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似是随口问道,“今年不回家过年,家中人也不催?”
在陆八蛋发现显金好像不会说徽州乡下话后,立刻把口音变为蹩脚的官话,且金壮怂人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家里婆娘爱打叶子牌,有叶子牌打,有钱输,哪还记得我拉!两个丫头片子也嫁人了,初二回去,也是陪他娘打叶子牌!”
“这样啊……”显金点点头,随口再问,“牌面大吗?”
陆八蛋顿时怒上心头,“咋不大!老皮娘一手牌就是五个板子嘞!一晚上就是一百个板子嘞!”
显金笑道,“这败家娘们——”转头又问,“那岂不是欠着钱?”
陆八蛋忙点头,“欠啦!欠了四十两的外债啦!我原先在县衙当文书,一个月没多少板子啦!下工了,还去挑水挑砖做工,签字画押,认账认得!”
显金意有不明地扯着嘴角笑了笑,“欠的谁的呀?庄家?散户?还是在外头单借的印子啦?”
几个来回,显金的口音已经有点徽州乡下的味道了。
陆八蛋痛彻心扉,“都有!印子最多!”连连摇头,“还不清楚,还不清楚!”
显金打了个突然袭击,“这么说来,陈五老爷,是你欠债的大头嘞?”
陆八蛋自然地点头,“是嘞,共欠他三十四两……”
陆八蛋话出口,猛地一抬头,凹陷的脸上一层一层地出现了崩开的裂痕。
显金笑得很自然,笑里藏着“果然如此”的了然。
从陆八蛋这么十来天的表现来看,是个胆子很小、看问题肤浅又一惊一乍的人,这种人被派来当耳目。
陈老五要么手上没牌了,要么这个牌,他很有信心。
亲缘关系嘛,是一则。
可亲兄弟都有可能因为三分地翻脸,更何况这拐得比城墙还厚的亲戚关系。
陆八蛋肯定还有啥别的把柄在陈老五手里。
一个老实巴交又眼界浅的农户,就算读了两天书,认识几个字,能犯下啥把柄?最多就是欠点钱,要不就是图点田。
这不是一问,就问出来了吗?
陆八蛋胆子小得跟鸡似的,第一道防线是被周二狗的蒲扇击破的,第二道防线是被还没一钱重的金瓜子击破的。
两道防线一破,敌军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显金笑着再问,“陈家准允陈五老爷在外面放印子钱啊?”
希望之星的前程,不想要了?
陆八蛋死死将嘴巴抿住,目光呆滞地转向看不见显金的另一面。
显金挑挑眉,低头喝了口茶,轻声道,“锁儿,咱们狗爷回老家了?”
小锁儿点头,“狗爷回老家相亲去了。”
黑帮还要相亲啊?
陆八蛋哆嗦一下,为无辜的姑娘默哀。
显金轻颔首,“这样啊,那祝他成功。”想了想再道,“那你去院子里找条粗绳子,浸下盐水,把张妈叫进来,再把大门关了,几个窗户都关死。”
显金云淡风轻,“等下,叫起来,左邻右舍的,不好解释。”
陆八蛋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叫?
叫?
叫什么?
显金见陆八蛋脸转过来了,便笑道,“您别担心,我们虽然三个女的,但力气都挺大的,女的也有对付人的办法呀——咱们鞭子抽不动,咱们有绣花针呐。”
显金弯下腰,轻柔地把陆八蛋的手牵起来放到他眼前,“你看啊,往指甲缝里扎针,针尖尖轻轻扎下去,你血都来不及冒,哎哟,那颗心啊就攥得一团那么疼。”
陆八蛋,又感知到了熟悉的裤裆暖意。
陆八蛋哆哆哆哆,抖抖抖抖,抖得牙齿磕磕巴巴巴巴。
您多虑了。
辫子,您也抽得动。
上回那一个胖丫头一个寡嫂子拖着他跑,轻轻松松的,像拖只鸡似的。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