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金刚吃完早饭,便听门房来报,说是张家来了四五个人。
显金想留下来,奈何水西大街的铺子就差临门一脚,若想在九月前如期开门营业,这几日必定要疯狂赶工期。
显金带着对看不成热闹的浓浓的不舍和遗憾,投入赚钱大计中。
待天黑起星,显金结束加班回老宅,见正堂四方角落都亮着油灯,张妈妈垂手站在廊间,低眉顺目待着,见显金过来,便立刻往里探了个头,赶紧将显金拉到一边,“先别进去!”
“咋的了?”
显金不明所以,觑了眼正堂灯火通明,压低声音,“可是张家提亲……”
别是博儿没提成亲吧?
张妈妈赶紧摇头,“提了提了,来提亲了!请了个举人娘子、一个媒婆,新姑爷他娘亲自来的,还提了许多攢盒礼物,算是把纳采这一步给走了。”
那是为何?
“是七叔祖……”
张妈妈颇有些难以启齿显金皱眉。
这老东西,又怎么不是个东西了。
“七叔祖不知从哪儿听说张家豪富,非要让张家匀两间淮安府的店面出来,说是要记在左娘名下,实则想将陈记开到淮安府去……”
这他妈……
不要脸程度就和崔衡他妈要涨嫁妆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显金刚想说话,里间却传来陈笺方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七叔祖,您若嫌我们给左娘找的婆家不好,我们便亲去将攒盒还了,给张家赔礼道歉,就当没有过这门议亲。”
“也不用拿这些脏祖宗颜面的要求,去为难别人。”
便听七叔祖拐杖一杵,“我本也不满意!又不是秀才!家里也不是书香世家!我给左娘找的婆家,可是我们泾县的县丞大人!咱们陈家在泾县风生水起地做生意,全靠我们与县丞关系不浅!”
好吧,跟她拼死拼活地干一点关系也没有。
全靠你去给崔衡当舔狗。
显金撇撇嘴。
“你看看你如今找的什么人呢!家里卖茶的,身上连功名都没有。”
多稀奇呀。
你不能因为泾县秀才公满地跑,就否定人家张文博十几岁下场的成绩不值钱啊。
显金再撇撇嘴。
“这人,我看在二郎你的面子上,也认了。但是!”七叔祖的声音逐渐激动,“我们丢了面子,总得补点里子吧!要两间店铺又怎么了?还不是为了咱们陈记的扩张要的!又不是为了老朽我的一己私欲!”
陈笺方四两拨千斤,“若张家同意给铺子,你当如何?陈家派谁去监事?”
七叔祖理直气壮,“左娘婚事换来的铺子,自然要他爹和他弟弟去监事。”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贺显金那丫头也去,等两间铺子做起来了,再把她弄到别处去。”
张妈妈在窗外“啧”了一声,眼神像要吃人,咬牙切齿地咒骂,“他怎么不去死啊!四处打主意!丝毫不安分!”
显金安抚似的握住张妈妈的手。
正堂,陈笺方沉默半晌后,发出一声轻笑,“七叔祖这样打算的?”
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是陈笺方站起来了。
“您既然耳聪目明又手眼通天,那左娘的亲事,晚辈就不插手了,您一切自便。”
“不行!”七叔祖立刻拒绝,与儿子对视一眼。
不能把陈笺方放走!
今天听张家的意思,他们愿意出两千两银子娶左娘——这意味着,陈家至少要拿一千两嫁女儿才不丢份儿!
能拿这么多钱出来娶媳妇的豪富已是少见!
能拿这么多钱娶左娘的豪富,更是闻所未闻!
怎么可能把这黄灿灿的金龟婿给放走!
金龟婿到了他们家,可就是他们家的王八了!
再则,这一进一出,岂不是有三千两落到左娘口袋了!?左娘的钱,不就是她爹她娘她爷爷的钱?
这么大笔钱,绝对不可能轻易放手!
另则,张家请的是举人娘子,要是陈笺方撒手不管,靠他们自己可请不到与之匹配的保媒人,几乎是白日做梦……
七叔祖人老,脑不老,没一会儿起码想出一百种陈笺方不能撂摊子不管的理由,终是服了个软,轻叹一声,“二郎啊,你也见识了,人啊人捧高踩低的嘴脸,我……我们这样算计,不过也是怕左娘日后没了倚仗。”
左娘他爹也在一旁帮腔,“是是是,这事还得要二郎去说话,我们说话都不作数都不作数的!”
隔了一会儿,才传来陈笺方沉稳无波的声音,“……既然二位长辈将左娘的婚事交给了我,我自当全力以赴,将这门差事办好——凡事一个人拿主意即可,拿主意的人越多,这主意便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