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管事把“大魏达人秀”的表演往回收了收,重新恢复冷静自持、矜持端庄的总助风范,“这一番话将出,高师傅便红着一张醉脸,高声嚷着,若让他守着小曹村,必定不做这样的蠢事……接着我就顺理成章地引出小曹村还缺一名管事,若高师傅能将手下带的学徒和宋记剩下的师傅全都游说过来,便能给他开出八两银子的月例……”
显金笑了笑,她给董管事的权限是开十两银子一个月。
“高师傅怎么说?”显金又抽出一张加了云母贝的纸,对着光看了看,在光下波光粼粼,像极了云海交际、天水一色,美得叫人舍不得着墨。
董管事笑了笑,“他当即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想要回家想想……”
显金点点头,便没再问下去,将未尽数整理完的纸张理了理,放董管事下班回家,待只有她一个人时,便从柜台下抽出与青城山院学生一模一样的布袋子,慢吞吞地铺纸磨墨,工工整整地写下“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
昨儿个乔山长差张文博送了一盒品质上乘的铁皮石斛过来,说是从福建送来的,显金就多嘴问了一句,“……可是宁远侯给山长的?”
什么您原猴、平原猴的,张文博闹不清楚,“山长只说这玩意儿吃了顺气,他老人家怕你写文章写得郁结于心,特意叫我送一盒给你。”
显金:“……”
仿佛回到了前世读研时,导儿天天变着花样问项目进度啊!
不能因为导儿没下deadline,就荒废学术啊!
显金认命地起架子开始做作业。
这比读研还难。
这算是一边工作一边读书啊!
显金写得泪流满面。
显金没正经写过古代策论,常常因为一个字的表述而抠头挖耳,如便秘一般度过了十来日。
显金还没把文章拉出来,高师傅的回复先来了。
一个字,就是干。
高师傅找了个晌午,带了四五个伙计过来,除了他,其他人年龄都不大,最大的就是高师傅的儿子,如今不到二十岁,另几个最多十二三岁的样子。
还是念小学的年纪呢!
有点像雇佣童工。
显金现代人的灵魂开始不安,抿抿唇有些犹豫。
高师傅却一咬牙,“您把我这几个学徒一并收了,我一个月只拿五两银子就够!”
倒是个仗义人。
显金笑道,“董管事谈的多少,就给您多少;董管事答应全部接收,咱就全部接收。”又让董管事来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契书,挨个儿摁手印,让锁儿带到隔壁邱裁缝处量体裁衣,制作陈记统一整齐的制服,又让李三顺带着几人在二楼选了床、领了被褥,一套流程走下来,天都快黑了。
显金只强调了一句,“……明日,董管事会驾骡车将你们送到小曹村去,在小曹村里,你们这一套班子我不拆,谁做什么谁负责什么,全权交由高师傅安顿,我只认两点——一则,小曹村产出的纸张必须要好,不仅要好,还要是泾县最好,但凡有一张放在陈记售卖的纸张有瑕疵,我便只寻你们的过错;
二则,每三月小曹村须出一个新品类的纸,不拘有多新,也不拘能不能量产售卖,只要是新的,就算完成任务。”
算是外派驻场的检验与创新实践小组。
高师傅听得踌躇满志,带着手下的人,高声道,“好!”
第二日,天微亮,一架骡车驶向小曹村。
宋记纸行的宋白喜睡眼惺忪地来到店子,刚在柜台后坐下,便见宋管事慌慌张张地过来,声音尖厉,“作坊没人了!一个人都没上工!一个人都没有!”
第73章翻脸内讧
“一个人都没有,是什么意思?”
宋白喜打了个呵欠,颇有些不满地看向老管事。
这管事是他爹留给他的,在宋记干了快三十年,从他爷爷就跟着宋记,据说对宋记忠心耿耿——他儿子孙子早年在去旌德买原料的路上被匪类劫杀,而后便孤家寡人一个,满脑子只有宋记。
对宋记忠心不忠心,他无从知晓,他只知这老管事对他不太忠心。
常常冲他大呼小喝,一副老油子的样儿,斥责他这里不对,哪里不好……对店里伙计严厉狠毒,是应当的,他气急了也会怂恿着老管事拿荆竹条子狠狠抽那群伙计一顿……
可对他怎么能也是这个态度呀?
怎么敢的!
且不论他是东家少爷,单论读书这一样事,他就是整个宋记最出息的人!
他读的书,识的字,可比这老管事多多了!
还能有老管事知道,他不知道的道理?!
念及此,宋白喜将不满化到脸上,不以为然道,“左不过是迟到!一个人扣一个月的月俸即可!您在店子里大呼小叫的,仔细惊扰到客人。”
老管事一口气堵在喉咙,热血从手指尖朝脑顶门上冲下灌,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是不见了!他们不来了!老高把工坊的钥匙、对牌、库房的流水全都在了台子上!他们不来了不来了!离开宋记了!”
宋白喜一惊,张大嘴,“那……那以后谁做纸?我可不会啊!”赶紧摇摇头,“他们去哪儿了!找回来啊!若找不回来,就告到官府去!说他们逃了!死了!让官府去捉!”
老管事气得满面通红!
老高和一群伙计,又不是奴籍!
他们是良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