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漆,没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的眼盲,沉黑得叫人心慌。不多时,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一条条“火龙”翻出山坳正快速向坡下移动,无数疾驶的脚步声袭扰了山间的倦鸟,原本寂静的山陵开始有了生气。
这是安德鲁军团先头部队,由马塞纳少将的步兵师团与缪拉准将的骑兵旅组成,马塞纳任前敌指挥官。从罗瓦河战斗结束,到现在已经6个多小时,士兵们举着火把已经在丘陵地带艰难急行军前行数十多里。为了在规定时间内包围驻防曼雷萨镇一线的西班牙守军,马塞纳命令所有参战队伍放弃笨重的后勤辎重,仅保留6磅与8磅的骑载炮,一律轻装上阵。
7月中旬的地中海气候十分闷热,在马背上颠簸的马塞纳将军感觉好些炎热,每前行一端时间,除了灌下一大口凉水解渴还要解开一个衣扣,能让体内的热气散发出去,到现在他已将外套放在马鞍上,白色衬衫也落到胸口,只是依然很热。似乎是在指挥官的影响下,士兵们也纷纷拉住衣领露出脖子,或是扯起上衣袖口至胳膊,但在脚步上却没有丝毫停顿,不吭声地继续前行。
与马塞纳举止相比,一旁的缪拉准将显然特别注重自己的仪装,一路下来衣领上的风纪扣始终没有分开过,他笔直着修长的身体端坐在马背上,如同蜡像雕塑一般。
马塞纳忽然回过后,以奇怪的表情对着身旁的缪拉问道:“嗨,小白脸,看到宪兵队了吗?”
小白脸是马塞纳对爱美的缪拉将军亲切的昵称,缪拉本人当然不乐意,曾无数次抗议过但结果无效,毕竟在马塞纳面前,无论年纪,资历还是战功,缪拉都要矮上半截。
“该死的混蛋,你为何不去叫司令官为小白脸。”这是缪拉每次被叫过后的习惯反击。牢骚过后,缪拉才悻悻地说道:“没有看见,他们那些人神出鬼没的,你不犯军纪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他们人,可一旦犯事,总会在第一时间跳出来,愉快地记下你的番号,高兴的通知你等着日后罚单。老混蛋,你不会又想是准备喝酒吧。”
“嘘,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能不能小点声。”马塞纳显然被缪拉的话声所吓怕了,那是马塞纳本人因为行军过程中偷偷喝酒,已经三次被宪兵队抓到并警告过,等到了第五次,战斗结束过后的马塞纳本人就要乖乖地来到军法处,等候一天的禁闭。
在准备本次对西班牙战争的过程中,为防止部队肆意妄为破坏军纪,安德鲁还将宪兵队的职责无限扩大。他亲自通告军团上下,命令宪兵队在各个师团,旅,团级部队派驻督察小分队,监管上至师长下达士兵各级军纪作风。只是司令官安德鲁本人平日也不太注重仪表,才没有把风纪扣作为处罚的标准之一。与其他高级指挥官相比,马塞纳将军最是随意,数次被记录在案,曾两次接受禁闭的处罚,也难怪他那么在意缪拉的声响分贝。
缪拉看着狼狈不堪的马塞纳,显然有些得意,正想继续嘲讽几句,却看见先头部队的传令官跑了过来。
“报告,指挥官,拉纳上校的步兵旅在骑兵团的配合下已经攻克下萨瓦德尔镇,歼敌4000名守军,我军伤亡600人,上校请求下步作战指示。”
“恩,告诉拉纳上校,指挥官感谢他的功绩。现在是……”马塞纳掏出怀表,确认了时间,“现在是凌晨4点,指挥官命令先头部队按照原定计划不变,短暂休整过后,留下一个步兵团守卫萨瓦德尔镇,其余部队包括骑兵团在内,即刻向曼雷萨镇方向运动,务必在中午12点之前,抵达曼雷萨镇外围。”
等到传令官回去复命,马塞纳本人也忘却了刚刚摸到的酒瓶。他翻身下马,走到一个树桩跟前,命令少校副官展开地图,借助头顶上几个火把的微弱亮光,与缪拉研究着作战部署。
“我们现在距离罗塔拉河还有40多里,按照目前的行军速度,应该可以在两个半小时之内到达罗塔拉河。副官,罗塔拉河的情况如何?”马塞纳对着自己的老部下,弗克斯少校问道。
“据前哨回报,罗塔拉河河面不到30米,河的对面是大片树林,哨兵没有发现任何西班牙人活动的迹象。另外,河水流速很慢,深度仅齐腰间,5分钟内人马可以涉水过河。只是要运送全部火炮过河,需要工兵们使用搭建简易木筏,前后至少25分钟左右。”一旁的少校回答道。
“很好,少校。我军过河的方位距离曼雷萨镇只有60多里,由于是一马平川的草原,相信只需要两个钟头就能抵达曼雷萨镇,与拉纳上校的部队会师。因此,我建议渡河之后,也就是清晨7点左右,全军先隐蔽在河对岸的树林里,就地休整3个小时,等到早上10点,然后沿罗塔拉河下游进发,中午时分兵抵曼雷萨镇。你认为如何,缪拉准将?”
“当然没有问题,我的指挥官阁下,骑士们都在马背上,真正辛苦的是靠双脚行走的步兵。”缪拉毫不犹豫的赞同前敌指挥官建议。
听到缪拉的答复,马塞纳正准备上马继续前进,却意外遇到了先前给他开罚单的宪兵队少尉。
“少尉,请帮个忙!”马塞纳立刻拍马跑赶了过来,一把拽住少尉。
“你好,将军!有什么事情,我可以效劳的?”少尉勒住缰绳,赶紧行了一个军礼。
“很简单,我的小兄弟,待会我喝酒的时候,你装做没有看见就得了。”马塞纳嬉皮笑脸的说道。
“很抱歉,马塞纳将军,我不能!”少尉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指挥官的荒唐要求。
“呵呵,我与你们上司,夏德上校的关系很好,或许我能建议他给你多加一颗小银星。”
“还是很抱歉,指挥官公民,你的师团里到处都是我的同伴,如果我徇私,别说肩膀上加颗银星,我恐怕连杠杠(军士官的标志)都不会再有。”少尉听到马塞纳将军的建议感到有些可笑,行礼过后准备赶马前行,只是后来记得一件事情,少尉回过头冲着马塞纳将军耳边,轻声说道:“将军,你的记录目前仅有3次,恩,你还可以犯规一次,只要保证不到5次就可以了。愿司令官保佑你!”
话完风凉话地少尉随即策马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马塞纳将军,以及听到两人对话,待在一旁直乐的缪拉准将。
……
法国军团的先头部队在山路上艰难地行军,在莱里达方向,西班牙的增援部队也在积极调遣。在那里,经过桑切斯公爵一日三次的催促,来自西班牙中南部的三万人马终于按照原定计划,在7月13日下午赶到莱里达镇,与老公爵的数万杂牌军汇合。
负责指挥中南部联军的是桑切斯公爵的老部下,常年镇守科尔多瓦的迪瓦乔将军。50多岁的迪瓦乔,头发与胡子已都花白不少,但依然不显得衰老。
桑切斯公爵亲自来到城外,迎接迪瓦乔将军及其大军的到来。迪瓦乔从18岁起就在老公爵麾下效力,历经20多年,本人在晋升为将军后,就被西班牙国王任命为塞利维亚的驻防司令官,10多年两人一直没有时间相聚。如今,老朋友再度重逢,自然是异常激动。
“尊贵的公爵殿下,上帝保佑您,您看起来还是那么健壮威武。是神的旨意又让迪瓦乔重归您的麾下效劳。”隔着老远,一双褐色眼睛的迪瓦乔望见老上司,立刻他就跳下马冲着老公爵直奔过来,一把扶起公爵殿下的手臂,在手背上热烈亲吻着。
“科尔多瓦(迪瓦乔的出生地)的小鬼,你的出现总是那么令人高兴。唉,我老了,你也老了,现在整个西班牙要靠我们两个老鬼出马,去挽救王国岌岌可危的命运。”桑切斯公爵显然是被目前的局势所困扰,话没一句就开始叨唠着。只是看到迪瓦乔不理的眼神,老公爵方才醒悟过来,他一边命令罗克少校代替自己接待后续部队的到来,一边挽起老部下的胳膊,向着城内走去。
在老公爵的私人房间里,桑切斯公爵亲自为迪瓦乔斟上一杯上等的雪利酒,送到后者的手中,两个酒杯轻轻撞击之后,一饮而尽。桑切斯公爵示意迪瓦乔在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坐到他的对面。
“怎么样,这10多年莱在塞利维亚的日子还好吧,妻子与孩子如何?”桑切斯公爵问道。
“都还好,谢谢殿下的关心。”迪瓦乔言语间有些不太自然,身体轻微晃动了一下。
桑切斯公爵察觉到了异样,关心的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事情了?对了,别再叫我公爵殿下,还是用军营里的称呼,叫我司令官。”
“是的,公爵殿下,不,是司令官阁下,”迪瓦乔急忙改口道。“是南边的问题,摩尔人又开始在各个城市闹事了。有各种迹象表明,在英国间谍的煽动下,一个自称是穆罕默德十二世嫡系子孙的家伙,在穆斯林的主要聚集区,组建了一支统一的摩尔人武装力量。他们依靠来自直布罗陀要塞英国军队提供的武器与补给无恶不作,公开与王国对抗,在许多城镇与乡村摧毁教堂,杀死基督教徒,其势力活动范围扩大到塞利维亚一带。目前,南方的局势相当紧张。”
“可恶的英国人,该死的摩尔人!”愤怒的桑切斯公爵一拳重重地砸在茶几上,将搁在上面的两个玻璃酒杯震倒,滚到地面立刻摔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