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过后,天色已经放亮。一场继续多日的细雨仍在下个不停,天空里刮起斜风,将蕴涵着地中海温暖的海水散向每一角落。
在一群军官们与自己护卫营的簇拥下,我骑马离开大本营,沿着通向土伦的公路缓缓前行,30分钟后来到一座树林覆盖的小山丘。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士兵们开始躁动起来,纷纷将自己热切的目光投射到总司令身上,要不是有军纪在后,相信,这些由淳朴城市小市民、工场工人、种植园农民组成的自由法兰西士兵们,将会以自己最嘹亮声音欢呼最高指挥官的到来。
骑在马背上的我,第三次拒绝了随从侍卫官为自己撑伞的请求,依然侧着身体,面带微笑,穿行在士兵队伍中间,频频向周围的人群挥手致意,从他们眼神里,我看到了责任、荣誉与取得了一场伟大胜利的渴望。要到什么时候,我也能检阅一支属于自由中国的无敌雄师,那该是多么自豪的事情啊,年轻的将军开始心潮澎湃。
从昨天开始起,司令部就不断收到来自土伦联军准备出击的各类消息。明日拂晓,联军总司令奥哈腊将带领三千名英国陆军与四千名那不勒斯部队从土伦港出发,其方向:奥利乌尔;过程:沿圣安托万要塞渡过阿斯溪;攻击目标:土伦军团大本营与辎重库。我拿着这份付出10多位优秀战士的生命才获得的情报,不禁感到有些懊悔。是的,我本已从书本得知这场军事行动,但出于自己谨慎,仍派出了大量人员潜入土伦,去收集相关信息,以求确认无误。当即将发生的事件与历史吻合的时候,我知道,一场战斗的胜利对于自己而言只是时间问题了。
“报告总司令,军团各纵队已按照原定计划,一切都准备就绪。只是…”上前报道的大嗓门霍德少校竭力压低自己声量,黝黑脸庞为此涨的通红。
“只是损失很大吧,舍不得孩子套不上狼,不给些甜头,如何吸引联军进入我们的设伏区。以现在的兵力进行正面交战,即使获胜,损失将会更大,更何况缺少火炮的军团还没有这个实力。”我叹了口气,望着自己这位最亲近的军官,心里想到,他或许是个勇士,但决非智将,难担大任,太可惜了,还是第一个忠实我的军官。
“报告,联军攻克辎重库后,已经转向这里,估计10分钟后,将全部进入战场。”一个传令官匆忙的拍马赶来报道。
“好的,传我命令:所有各参战部队,按照原订计划保持不变,战斗开始仍以缪拉上尉的来复枪响为信号。以革命的名义保护自由法国万岁。”司令官果断地下达了开战前最后一道命令。
由海港通向土伦军团大本营的主要公路两侧,是一道并不宽阔的河谷平原,只有五、六百米,因为雨水的缘故,道路变得湿滑,泥泞不堪。平原两端是覆盖着低矮灌木丛的连绵丘陵,山坡不高,但有些陡峭,难以攀登。
一队队英国与那不勒斯人骑兵,正在冒雨穿行。在视野可及的范围内,搜索一切可疑的目标。不过,从他们不怎么专注的表情上看,根本不认为这里会有任何危险。的确,从上午开始,战斗非常顺利,连续攻克了法国人五个炮台,包括他们的辎重库都被焚毁,那些叛军士兵更被自己赶的像兔子一样乱窜,只可惜战利品太少了,攻克敌人辎重仓库的时候,不知道哪个兴奋过头的家伙放了一把火,居然在这雨天里将整个仓库都烧为灰烬。真希望能在叛军大本营里找到一些可以拿回家的东西,对,事先一定要防备自己人的打劫,该死的,别再丢把火。
在那队骑兵的后面与中间,是一列列整齐的方阵,红色的、黄色的,还有夹带一点蓝色(真正的法国叛军,因为没有保王军的军服,依然穿着以前叛变的蓝色军装,只是摘去了三角帽上的自由徽章,以白色饰带代替),以散漫步伐缓慢的向移动。可能是因为刚刚结束的胜利战斗而感到兴奋,纪律开始松弛,一个个都目无军纪的小声说着话,讨论着与骑兵们一样话题。
整个队伍的中央,几个将军们也在热烈的讨论着什么。
“总司令,那些法国叛军被我们打的落花流水,连他们的辎重库都被烧了,哈哈,只要再向前,我们就可以在叛军的大本营里吃午饭了。那不勒斯人希望您让他们第一个打头阵。”平托将军气高志昂的样子,似乎忘记几个月前,自己的军队是如何被法国人像赶跳蚤一般,赶回土伦。
“就是,就是,平托将军说的极是,在总司令英明无比的领导下,叛军的抵抗已经土崩瓦解,我们现在要准备的就是,摆好姿态,考虑以什么方式接受他们的投降。我本人也请求,法王的部队紧随平托将军后面,发动攻击。”特罗哥夫不失时机的赶紧爬上来,大拍马屁。
两个随从的对话,让联军总指挥奥哈腊兴奋异常,这位矜持的英国贵族以一种优雅的方式赞同了他们的观点,点点头,扬起修长的手指,晃动几下,招来后面的上校参谋,说道:
“命令全体官兵,加快步伐,务必在中午12点之前,抵达叛军总部营地。另外,把所有斥候放在前方,我要知道法国人准备逃到哪里。”
“遵命,总司令,不过,我感觉事情有些蹊跷,您看…”没等上校的话说完,奥哈腊严厉的目光让他把后面的词句生生吞下。赶紧行了个军礼,掉转马头跑向队伍。
以此同时,埋伏在山坡上的缪拉上尉和他的狙击连,正饱受着恶劣天气的煎熬。在这个鬼天气里,趴在潮湿的草地上2个多小时,而且一动不动,是人都会有抱怨。不同的是,缪拉抱怨的是昨天司令官对他严厉训斥。
“什么,你认为这场伏击不光明正大,会丧失军团的名誉。放屁,你脑子是不是锈着了,什么叫光明正大,我告诉你,胜利者所做的一切都叫光明正大;军团的名誉,那是靠敌人尸体所累积的辉煌。
…
你既然愿意参战,就必须服从一切。好的,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无知的举动,但命令即刻将你那所谓的骑士准则丢到脑后,还给那个教导你的笨蛋教官。如果在这场战斗开始的时候,你还有抱有这种想法,我会派你拿着来复枪,去正面攻击英国人的军舰…”
“我的兄弟,在想些什么。”修什猫身来到缪拉的身边,气喘吁吁的说道。这位修什中尉禁闭期过后,总司令在缪拉的再三请求下,同意任命他的好朋友兼校友修什为来复枪连的副职。
“哦,没什么,还不是欣赏那边猪猡们最后的表情。”缪拉没有回头,继续说道:“怎么样,战士们都选好自己的目标了吗?”
他嘴里的目标当然是面前的联军。按照总司令的嘱咐,埋伏在河谷平原两侧山头的来复枪连,共250人,每人还配置2-3名装弹手。射击手每三人为一组,首先同时攻击敌军各个纵队少尉以上的军官,务必在3轮射击结束后,消灭联军大部分军官,使其在战斗一开始,就完全丧失各级指挥官,无法快速、有效地就地组织防御与反击;在这任务结束后,迅速将目标转移,配合隐蔽在自己身后的火炮纵队,任务是消灭敌人的野战炮部队(炮手),让敌人无法用火炮威胁我军的正面以及侧翼的交战部队;最后是自由射击,重点是敌人的骑兵部队,防止其在整个队伍崩溃后逃窜,最大限度的减轻拦截部队压力。
“都选择好了,对面的山头也发来旗语,预计5分钟后,敌人完全进入我们的包围圈。嘿嘿,总司令的心思真毒,为了全歼这几千人,居然一口气放弃了5座炮台,连上面的火炮都不让撤走。为了让那个贪心的英国将军进一步上钩,还放火烧毁了辎重库,包括里面所有的物品,使那些强盗们拿不到任何战利品,一步步棋后的结果,是这梆子蠢猪们竟然真的来了。原先,我只是尊敬安德鲁将军,因为他是名勇士,现在我不得不改为崇敬,因为他能料敌先机,带领军团取得一场辉煌的战斗胜利。收复土伦也将是时间问题了。”修什的语气里丝毫没有显露司令官惩罚过自己的怨言,更多是赞美的词句。
“是的,我也太不了解总司令了,听他的侍卫官说,将军只是在西班牙的殖民地做过小生意,能算账,跟着一位法国神甫学习接触过卢梭等人的著作,根本没有上过任何正规的军事学校,竟然能设计如此完美的圈套,看来我祖父说得话是真的。”缪拉叹了口气。
“说的什么?你的祖父?”修什追问。
“是的,我的祖父,他曾经到过总司令的祖国。他说过,东方的那个国度是专出谋略家的地方,不能小视。要不是其统治者,限定海洋政策,实行闭关锁国。法国,英国、西班牙等国在亚洲根本没有立锥之地。”缪拉有些感慨。他身旁的中尉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谈话的过程中,眼前的敌人已经完全进入了包围圈。定了定神,缪拉转头命令其身边的另一名战士,要求即刻升起战斗旗。
“你选哪个?”缪拉问修什。
“队伍中间穿蓝色军装的那个,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是共和国叛徒特罗哥夫,更是我们里昂人的耻辱。”修什恨恨说道。
“那好,我选土黄色的那个,应该是那不勒斯人,将军不让我们打死英国将军,只好让别人先下地狱了。”缪拉谈谈说着,拿起身旁的来复枪,半蹲着,将自己枪口慢慢瞄准选定的目标,那不勒斯将军的脑袋。
“嘭”的一声,来复枪沉闷地响声,打乱了联军的美梦。还在与两位将军的夸夸其谈的平托,毫不提防地被左侧射来的子弹正中太阳穴,顷刻间溅起一团血水,身体晃了晃,张大了嘴,心有不甘的直直地从马背上摔下,栽倒在泥地上。
那不勒斯将军的身亡,让周围的人完全被眼前一幕所惊呆,很长时间里都反应过不来,直到越来越密集的枪响,不断地带走身边同伴以及自己的生命,才完全清醒到:敌人发动攻击了。
“该死的,是来复枪。法国叛军居然用它来偷袭我们。副官,副官,命令所有步兵部队以自己的纵队军官为核心,做防御队列,骑兵全部向前,向前,向前攻击,突破伏击区。”奥哈腊将军歇斯底里般地拼命叫喊道,当他看到又一个同伴,法国人特罗哥夫倒在自己面前时,恐惧再次袭入内心。
可惜,命令下达的太完了。一排排来复枪子弹从河谷平原的两端山头上射来,连续击中毫不知情的各个纵队军官,就连闻讯赶来接受上司命令的英国上校副官,也在向奥哈腊本人行礼时被击毙。几轮过后,整个联合部队的尉级以上军官80%被打死,缺少了这些核心军官的各个步兵方阵,立即陷入了极大恐慌与动乱。
惊慌失措的奥哈腊最终跳下马,毫无贵族风度的爬在泥地上,躲到一匹被打死的战马旁边,丝毫不顾及地面污秽损坏了自己华丽的红色军服以及不知道掉到哪里的军帽,手划十字以自己最虔诚的声音祈祷上帝保佑。然而,上帝并没有站在这位联军总司令的一边。战场的杀戮只是刚刚开始。
达到第一步预定目标后,山头上的枪口配合法军的火炮,接连对联军的野战炮炮手发动攻击。还没来得及装载弹药的联军炮手们,一炮未发地纷纷到在自己火炮周围。整个队伍最前列的骑兵也幸运不到哪里去,虽然暂时没有子弹射向自己,但前面无数个精心布置的拌马陷阱,让他们重重地摔下,剩余的骑士们不得已被迫调转马头,纷纷快速回撤到自己主阵地,不想这一匆忙的举措,冲乱了已经杂乱无章的步兵方阵,更加剧了整个联军的崩溃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