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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节(1 / 1)

“什么时候才能将琬琬接回来?她现在一身伤,在外面怎么能修养好?”

“好不容易出去了,再回来才是要她的命。”

顾迟心中也是担忧,可现在已经无路可退,还不如继续走下去。

将帕子递给母亲,他故作镇定的说道:

“外界议论太多,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参,若能维持职位,那小妹回来又要受他掌控,倒不如撑过这段时间,尚院署各处都不完善,城内不行,别县或许还有机会,京医院里面的女医可都是韩尚院带来的,谁知道她们背后有多少联系?若能引得她们怜惜,说上两句,不仅名声不会有碍,说不定还能碰到机会,直接离城出仕呢。”

“你这话怎么和琬琬说的一模一样?”

钱缨拧紧眉头,表情极为不悦:“出仕出仕,为了做官连命都不要了,这和……算了。”

她叹了口气,整个人极为无奈:

“你们大了,主意也多,我管不了了,反正最多不过是个死,齐整的走也没什么不好,还不用愁你以后怎么办。”

顾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母亲的话里还是有些埋怨。

这怪不得母亲,毕竟他们做的事不仅害了自己,还将全家都推向了极为危险的境地,母亲没有拦着已经是万幸,可人总归是贪心的,顾迟清楚,自己自己能活这么多年也算是够本,死……也算是无所谓吧,但小妹走到这步是真的亏,未来更是一片黑暗,比起来还想出仕是为了做官,顾迟更觉着,她只不过是在给自己一个努力活着的理由和方向。

人总是需要点儿盼头的。

只是母亲根本想不到这点。

顾迟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遗憾,他想和母亲说几句实话,可过往的经验告诉他,暴露自己和小妹弱点的结果,必然让不够坚定的母亲重新站回父亲身边,那样的结果,绝不是他们兄妹一人想看到的。

这一刻,顾迟甚至明白了为何父亲经常保持威严的沉默,那并非威严,只是想要主事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露出来慌张,因为哪怕自己只表露出三分慌张,周围跟着的人便能将这慌张变成十分……

心中叹息,顾迟转移话题道:

“母亲若是担心的话,明日再派仆人去看看便是。”

这句话总算是安抚了钱缨心中的焦虑,逆不过倔强儿女的她,勉强应下安排,又忍不住絮絮叨叨的念了起来:

“行吧,那些心大、被要走的仆人走了正好,剩下的这些都是忠心的,再送过去两个照料着也好,那闾里哪有在家安全?这些人也得分给他们些钱傍身,不能寒了这份忠心,之前攒了这么多的钱,谁承想会用到这儿?算了,现在不用,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上呢。”

不需要再操持儿女婚事,给顾琬的嫁妆攒钱,以及侄子家那边的事情,家里的仆人再少两个也能周转的开,不过担心女儿的钱缨宁愿自己人手紧点,还是硬挤出来三个,也就是两个健壮男仆和一个婢女去照顾她。

这么打算的钱缨没有想到,正是自己的决定,险之又险的将女儿从死亡绝境中救了回来。

逐渐扩大的私通案能吵的地方太多,很多人拿着道听途说的理由来为自己的观点增加获胜的砝码,能站在顾琬的角度编她已经死来博取同情,也能凭空多造出‘顾侍御史还是很在意女儿,赶出去还给了她大笔钱财’的开脱假话,而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些不过是茶余饭后的嘴上娱乐,可架不住某些作恶的人将其当了真。

赶出家门的孤女、有钱、还只住在防护不严的闾里,这么好的肥羊,不去捞一把实在是太可惜。

于是,在钱缨派人前去照顾女儿的档口,一伙匪徒也趁着仆人打水、只有一个婢女照顾顾琬的时候,翻墙进了家里,将婢女打晕,控制住了顾琬,肆意翻找家中值钱的东西。

可顾琬离家匆忙,哪里来得及带钱?甚至就算是带了,这么多天早就藏到了别处,只翻找出来一两千钱的匪徒自然不满,对着顾琬就要动手逼问,其中还有人说要用强,正当危急之时,钱缨新送来的仆人和外出打水的仆人赶回了家门。

仆人吓了个半死,赶紧上前救人,这伙能大白天闯入家中劫财的匪徒更是胆大包天,不仅没跑,还敢拿出刀剑和仆人对砍,被挟持的顾琬处于战火中心,根本跑不掉,身上直接多了两窟窿,幸好她用手臂挡了一下,都没伤到要害。

这时候,听到动静的左邻右舍和宿申还靠的过的兄弟拿着家伙跑了过来,人一多,总算是把能抓住的匪徒抓到,没抓住的吓跑,闾里中又有个会接生的老媪,跟着女医学过怎么包扎止血,又得了女医的授意,药和干净的绷带不计成本的全给她用上,处理好伤口便赶紧往京医院送,这才堪堪将人救了回来。

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处在宫中的众人并不知晓。

九卿之争

对于呆在官署的中底层官吏来说,平时的日子并不算多舒服。

官暑整体占地够大,可分到个人头上的却不多,完全比不上家里,周围不是同事就是上司,行动上更不敢太过随意,以免惹的别人多嘴和上司不喜,连过上五天这样的日子才能休息一天,任谁都会觉着精神疲惫。

没办法,大家总得找点能让自己放松的东西。

比如,闲聊。

不限制人员场地,不会有多余的器皿惹人注意,兼顾时刻停止和随时开始的特性,只需要控制好话题,那放松效果简直不是一般的好。

而最近几天,各官署的闲聊显然已经变成了顾侍御史的家事。

其实这点家事传不了这么广,可架不住不少官吏自己儿子也跟着凑了热闹,所以各官署之间,往往是从‘我家那不省心的小子’开头,巴拉巴拉一通,最后将锅往顾侍御史一甩,表示都是他做的不行,若非他没教导好女儿处理好事情,自家儿子怎么会掺和进去呢!

能在宫中官署中做官的,基本上都不怎么年轻,做父亲是起步,当爷爷的更是一抓一大把,统一的身份,让他们看待这件事上的态度也很一致——女儿又蠢又坑,顾侍御史处理不好事情更是可耻,就这点能力,还做什么官?

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恶意往往比同情更多,当顾侍御史露出破绽,嗅到伤口的鲨鱼闻着味立刻就来了,没过多久,这件事就传到了九卿的耳朵里,甚至还被太常给提了出来。

彼时刚刚下朝,列卿正各自往自己的官署走,官署不在丞相府的和另有要事的已经走远,人不多,只有薛丞相、御史大夫张欧和其他几卿在场,提及此事的太常面带笑意,仿佛就像是随口提及的一件不起眼小事:

“最近官署中倒是有件趣闻,不知各位可曾听说,侍御史中出了位能人,手都伸到京兆伊府中去了啊。”

别人不好说,太常一提,韩盈瞬间亮起了雷达,正准备迎敌呢,御史大夫张欧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席太常消息好生灵通,我都不知道这么有本事的属下,倒是先被你知晓了?”

御史大夫回话中的火药味太过清晰,这让韩盈微微挑了挑眉毛,的确,太常所引话题的指向性太强,直接攻击的御史大夫属下与其它部门有所私交或者胁迫,跟婚龄压根没什么关系,最该急的不是她,而是张欧,不过……

这罪名可不算小,比之前阻拦她的政策还要严重,几乎等同于开战的前兆,不撤掉对方官位不罢休程度,他们两位也未曾有过生死矛盾,太常失心疯了还是怎么回事,突然和御史大夫开撕?

不清楚情况,韩盈直接闭嘴,只静静的旁观起来。

“那你的消息可真是太不畅通了。”

被讥讽的太常一点儿都没生气,反而是笑眯眯的说道:“张御史,你手下的人看起来可不怎么上心啊。”

这完全是张欧最大的痛点,做为皇帝提拔上来的御史大夫,不少事情上皇帝对他的器重程度还不如他的属下,以至于更底层的属下对他态度也极为微妙,这种事情自己处着已经够难受了,如今还要被太常指出来嘲讽,张欧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可下一秒,他却调整好了表情,极为疑惑的说道:

“这样的事情,我还真未听说过,按理说,若真有侍御史与京兆尹府勾连,哪会传到你耳朵里?真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不过是一个侍御史而已,延尉早就拿着证据上报了,也不知席太常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若只是道听途说……”

说道这里,张欧脸上多了几分担忧:

“这等偏听偏信,可不是席太常你会犯的错啊,这可不太正常,像是,像是有些老年痴呆之相,这可是疾症,可得及时去治,正好,韩尚院也在,你给太常看看?”

嗯?这什么脏东西!

好好旁观吃瓜的韩盈,突然就被张欧扯进了战场,直接没忍住在心里问候了他十八辈男性祖宗。

张欧这根本不只是‘骂人有病’这么简单,分明是直接给人定性有病,而无论古今,重大要职基本上不可能让一个有影响工作疾病的人担任,老年痴呆的症状便是健忘、思维逻辑差,行走动作都会有困难,基本上处理不了任何事务,正是影响工作的疾病之一。

提它,只是讽刺也就罢了,可让韩盈去诊断,那就是将一个合理撤职理由教由她决断,看着好像权力很大,连九卿之一的太常都可以建议撤掉呢,可就算太常有老年痴呆,这没到明显重到起不来的时候,外人看他顶多就是有点衰老,并没有什么病,真定了,那分分钟后世正常人怀疑精神医生诊断精神病人一样忌惮,甚至恨不得弄死她。

谁能忍和自己同级别的对手,竟能这么容易决定自己的仕途!

投胎投好了,能做个混吃混喝等死的王侯,却做不了三公九卿,在这儿的不说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可智商水准也是在平均线往上,加上环境的熏陶,顷刻间便明白了韩盈此刻的危险程度,原本同样只是看戏的姿态也紧张起来,眼神晦暗的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张御史说笑了。”

面对这么多的视线,韩盈不慌不忙的推脱起来:

“自我为官到现在,得有七八年的时光已经不与人行医看诊,号脉也分不清脉相如何,现在自己有个头疼脑热,都得专门去医院让医生给我看,再让我给别人看病,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此话一出,众卿之间紧张的氛围立刻一松。

光禄勋笑道:“韩尚院所医非病,乃为众生尔,更胜于技,生疏也是无妨。”

“正是。”

他一开口,紧接着又有人接道:“我家小子一月不书,那手字便宛若狗刨,真是不适,自己寻医者便是了,何必劳烦已经不精于此道的韩尚院呢。”

“就是如此啊。”

“没错没错。”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飞快夯死韩盈日后不再行医的可能。

实话说,这一幕挺好笑的,只是好笑之中,又多了几分心酸。

昔日淳于意和他的弟子,用尽各种办法都逃脱不了被官吏逼为医者给权贵治病的命运,甚至韩盈也没逃脱——很久以前,还有人借此讥讽,甚至想让她给自己看诊,好以此来羞辱。

当时的她,其实也是用的相同的借口,可那时围观的人都说没事,纷纷起哄逼着她去诊,以至于韩盈给他诊出来个肾虚尿急,房事不畅的丢脸结果,对方才恼羞成怒的表示她医术太差,全都是假的,日后再也不会让她来诊治。

而今日,当她的权势已经与众人持平,她的医术反倒成了能够威胁周围人的武器,以至于所有人坚定的‘帮助’她不再给旁人看诊。

虽说这也能杜绝她再被人逼迫羞辱,可也着实让韩盈对这些人又多了几分厌恶。

并非出自尊敬医者、尊敬她本身,而是想要扼杀她能力意外带来的好处,韩盈自然不会开心,甚至还想反过来膈应一下他们。

“不过张御史也是提醒我了,诸位前辈年事已高,更要注重身体无恙,而今朝中诸事辛劳,也易忽视,不若定个时日,每隔一段时间由医者来诊个脉相,身体康健为佳,若是有什么小病小痛,也正好更改作息,提前预防,以免积劳成疾,成了难以诊治的重病。”

这就是定期体检,往后一两个朝代,那可是皇帝的专属待遇,大臣想享受都没资格,绝对是件好事,在如今也不能说它坏,只是刚刚才摁死韩盈给人看诊,众人潜意识里都觉着自己的身体情况需要隐瞒,那再听她这话,就怎么都觉着不对劲儿起来了。

可心里觉着不对劲儿,想找理由拒绝又还不好找,毕竟关心他们的健康哪里会有错呢?韩盈也没有针对个人,是所有人都进行问诊,大家都会知道互相的身体状况如何,那,身体好的自然不会担心,只会是身体不行的人开始担心了。

还算年轻的张欧自觉身体极好,压根不怕看诊,他看了眼韩盈,衡量着她的态度,突然应道:

“韩尚院此言甚好,不若明日请示陛下,定例施行,以彰陛下恩泽?”

其实以韩盈过往的人品来说,大家也不太信她会操纵手下医者做什么恶意诊断,这看似强大,实际上却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招数,除是天子早就想换大臣,授意医者,这样能互相留个颜面,不然,谁能受得了她能操控手下医者。

好不容易将医者地位提到这种地步,她怎会亲手将其毁掉。

比起来她会趁此做恶,光禄勋更相信,这真的是出自为他们身体健康着想而出的主意,虽说提及的时候有些怪异,但——

如今水平还算可靠的医者,除了宫中的太医就只有外面的京医院,哪一个不受韩盈管辖?别管定不定期诊治的,只要自己有病找她/他们,那生病的消息根本别想瞒住,倒不如平日里便时长看着,让疾病在腠理时就解决,难道皇帝还能因为他们有个睡眠不足、食欲不振的病因就辞去职位不成?

现状如此,年龄也有些大的光禄勋权衡利弊,也赞同起来:

“我觉着此主意不错,提前预防嘛。”

“韩尚院好像提过,京医院建成后,除重病外不出门看诊?”太仆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问道:

“怎么突然立这么个规矩?”

“医者人数不足,这些时日不少人家有个小病也要派人让医者上门,时间全浪费在了赶路上,有急病患需要医生看诊或者及时去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人,差点出了事故。”

提起此事,韩盈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的说道:

“此举不仅损耗医疗资源,还容易引发医者到底去谁处看诊的争端,于各方都不利,我索性做个恶人,挨些骂名,日后想看病的,都自己去京医院,省得再出这样的事来。”

在这个特权合理合法存在,权力大到极致就该享受更高特权的时代,韩盈就算是指出高官显贵靠着财富和权力,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因为九卿的权力,完全可以碾压中底层的官吏,将医者带走给自己看病,不仅不会影响自己,还会彰显自己的权力和身份但——

九卿他又不止一个。

长安城中的达官显贵皇亲国戚遍地都是即便是九卿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某天需要医生的时候还有同等级别乃至更高的存在已经将医生全部叫走或者正在叫走若和此人熟悉大家还能匀一下医生可若是此人正好和自己不和有仇呢?

好家伙直接开打吧。

瞬间想到这个场景的大鸿胪沉默片刻不由得开口道:“韩尚院着实不易啊。”

这可真是自己挨了骂名免了大家的争端实在是好人啊!

韩盈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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