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顾义将这段话大声重复了三遍。
西汉皇帝给百姓发福利的事情还真不少最常见的便是因为皇帝今年登基生儿子了立太子了等等给大家所有人都增加一级爵位又或者是赐牛酒在这种情况下建能看病的‘京医院’虽然稀奇但也在众人的理解范围。
受限于消息的匮乏围过来的众人不太清楚为什么都是女人来做此事还穿的这么吓人可免费的义诊终究是有人心动的。
看着众人中有人跃跃欲试的模样顾义满意的颔首正准备多说两句加大点火力好打开局面突然看到原本还神态各异的众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存在
整张脸都变得极为苍白不是捂着嘴巴连连后退就是猛的打起了哆嗦角落里还传来几声尖叫那尖叫还没喊到一半便好像被谁掐住脖子了戛然而止。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让顾义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便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她略微头痛的转身去看。
果然女医中有人将骨老师拿了出来正旁若无人的拼着它们。
不得不说拼骨老师的几个女医绝对是研究骨骼的好手木钉绳穿的速度那叫一个快没多久一男一女两具骷髅架子就和人似的站在众人面前那两对黑洞洞的眼窝和整齐的白牙就这么冲着她/他们吓的不少人腿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有人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叫
一瞬间场面混乱的让顾义忍不住想要扶额。
病人上门
在如今这个奴隶制向封建制度转移的时代,死人腐化的白骨极为常见,但‘常见’,也是分时间和地点的。
郊外的农户祭拜亲人见到白骨,耕田的时候偶尔挖出点类似的东西,猎户进山林见到被猛兽啃食过的人骨,都是极为常见的事情。
要是比较‘幸运’,被征成兵丁时跟随大部队途经古战场和葬坑,那能见到的白骨更多,几乎遍地都是,说不定一低头,就能看到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眶正望着自己。
可对于城内不能随意外出的居民来说,枭首、弃尸、肉刑、寻仇、游侠互斗乃至恶少年杀人之类才是最常见的,白骨反而极少遇到。
其实,无论杀人还是肉刑,其鲜血横流,模样惨烈之处,是要比白骨还要吓人的,偏偏大家血肉见多了,有了抗敏性,看起来就没多大感觉,而白骨却是极少见过,乍一见,便有不寒而栗之感。
尤其是众人已经先入为主的将女医们视为巫女,这白骨一出,不仅更加奠定了她们的身份,还直接将白骨视作了行术的某种媒介,即使脑子好像没怎么转动,潜意识里已经略过了无数过往听到的恐怖故事,再加上这些人暂时没有求得到女医的地方,恐惧便占据了上风,以至于做出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看这两具骷髅也就是这么摆在这里,女医们没有别的动作,被吓的不轻的众人便很快回过味来。
对方又没做法害他们,那怕什么?
捂嘴的放下手,吓坐在地上的麻溜站起来,个别胆大的想上前,可最终还是默默的往后又退了一步。
一个青壮嘴里嘟囔起来:“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淫祀,陛下怎么就……”
虽是嘟囔,声音却不算小,至少顾义却是听的清楚,尤其是‘淫祀’二字,她面色顿时冷了下来,眼睛极为凌厉的向此人瞪去。
青壮本就心有惧意,见顾义瞪过来,顿时又吓得一个机灵,他想闭嘴,可男人的脸面又让他不肯输在一个女人身上,梗着脖子,用更大点的声音反问道:
“你们这将人骨摆在台前,不是淫祀,还能是什么?”
此话一出,周围人也开始跟着点头,个别者还开始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
“这么两具好好的尸骨,怎么就不让人入土为安呢……”
“就和那些行巫蛊,巫……一样不是什么好人……”
“我等皆为天子所封医师,尔竟将其于巫觋相提并论,当真是不识真宝的愚夫愚妇!”
听到此话,顾义做出一副大怒的姿态:
“身受鄙夷还与尔医治病痛,为自甘下贱!此时在场之人,我等尽皆不治!”
说完,顾义转身便回了女医身边,和其她女医一样,拿出一卷竹简,盘腿坐下,谁都不搭理的看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几个出言不逊的人顿时有些发懵。
不是,说她两句而已,既然不是巫女,而是医师,那她为何不辩解,而是说不治就不治了呢!
别说这几个人懵,就连其他围观的众人也弄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弄不懂是弄不懂的事情,女医们说的‘不给此地的人治病’,她/他们是听的明明白白。
人的本能是极为抗拒失去的,哪怕再微小的权力,失去后仍会感受到不快,尤其是这还不是因为自己作死,而是被别人牵连,那更让人觉着糟心了。
就算我不打算上前治病,我不想治和对方不给我治这也是两回事!
顿时,这几个出言不逊的人便迎来了好几波恶狠狠的瞪视,仿佛只要他们再开口,那就要迎来拳头了。
这不过是一种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并不一定真的会落自己头上,但青壮和其他几个人还是停住了嘴,原先没说话的人又伸头打量起来女医,她们一点都不在意没有人上前,或坐或站,不管是拿着竹简看书,还是摆弄旁的东西,就那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点都不在意是否有人过来。
若是别人,进市里占着摊位不做生意,说不定还要被大家骂做傻子,可这些女医这么做,众人却觉着好像还挺正常。
此市坊周围的居民多靠技艺谋生,基本上是做一天活,就有一两天的饭吃,那些过来采买的妇人和家仆,更有大量的家事需要忙碌,很难有闲工夫在这儿看着,有些人见她们只是看书,也不做什么古怪的仪式,自己和家人也没有要死的病痛恶疾,犹豫了片刻,索性便走人去做自己的事情。
有走的,也就有留的,还有被吸引过来的,人来人往间指点和听不到的窃窃私语一直没有停止,可就是没有人上前求诊。
面对这样的情况,女医们并没有多少变化,还是稳定的看着手中的竹简。
而刚才斥责几个出言不逊之徒的顾义,此刻就更加悠闲了。
行医治病救人,说起来是个很善良阳光的事情,可对于医者来说却并非如此,药到病除,医者患者和患者家人三方喜悦开心的时候总是少的,更多的,是很多家庭钱财不足下,只能放弃治疗,任由还能治的病拖到无力回天的心酸故事,还有患者为了活命压榨儿女乃至将其卖掉、算计医者的种种惨恶行径。
对于行医时间够久的女医来说,她们或许依旧不擅长从政,但对于人性,以及过往所学的‘医人’,则有着更为深刻的理解。
所以,明明韩尚傅并非是不讲理的人,连小学徒都能看出来她们穿的不对、在宛安的女医也明白拿出来骨架就是吓人,一不小心还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但大家还是没有反对的这么做了。
其原因,便是众女医极为清楚,或是隐约明白的一个道理——
送上门东西,即便是再好,别人也会觉着它廉价易得,不仅对此物不珍惜,连带着它的主人也会看轻!
更让女医们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一点,便是很多人,他就真的是畏威而不畏德。
有过义诊经历的女医们,常常会遇到一种情况,就是自己一开始刚去乡下的时候,说破嘴皮子让农人改习惯他们都没反应,可来个比她们地位还低的婿吏过来骂上几句,嘿,立马改了。
经过这些事情后,女医们很清楚,想改变人的认知,除了‘威逼’‘利诱’,旁的讲道理做好事什么的,都不好使!
而回到今天的义诊来说,她们的目的是为了义诊吗?
当然不是。
实际条件上,她们带来的药材看着多,但这是一年的用量,甚至去掉皇宫只算平民和官吏的需求,均分下来,一个人只能分到半两,而药材——它就像粮食一样,价格增长的逻辑,是涨到注定被饿死的人买不起才会停止,即便韩尚院没这么无情,这次义诊仅算的是药材运过来的费用,那看一次病,仍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承受的。
昂贵的药价,本就筛掉了大部分人,而从人性的角度来说,女医们再像以前那样压榨自己的极限,一天看上百个病人,争取给每个人都看一次,那结果不会迎来更高官吏们的尊敬,而是他们更狠的压榨。
尊卑有序,底层那层泥腿子都能这么服务,我们要求更高点不是很正常的吗?
给那么多泥腿子看病的辛苦都能撑下来,怎么到我们这边就甩脸色了?你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
这样的结果,和初衷的‘定规矩’完全是背道而驰。
是的,义诊的目的,根本不是义诊,而是‘定规矩’,更详细点说,就是改变大众的固有认知。
那问题便回到如何改变人认知上。
威逼利诱,威逼在前,说明它的效果绝对要比利诱高,刀架在脖子上就是要比拿钱让人下跪快,尤其是在她们拿不出多少钱的时候,可问题是,大家没威逼的权力啊!
那就只能迂回,利用一下人的恐惧了。
这也是女医为什么没拒绝穿外褂,到了之后就旁若无人组装骨老师,顾义被打断也不生气的缘故。
至于为何不向那质疑她们是行淫祀的青壮解释,很简单,女医们的过往经历已经证实了,真正有权的人不需要自己解释,不是有旁人代说,就是能直接让他闭嘴,而没有权的人,越解释,对方越能看出此人多么虚弱无力。
顾义就处于这么一个尴尬的状态,她有小权,但又没有直接伤害对方权力,那就只能用迂回的手段展示一下权力,而后闭嘴,以防暴露自己的虚弱。
这样做的话,围观的几十个人肯定不能过来看诊,不过对女医们和他们来说,本质上都没啥影响。
一来,她们本就不是要大规模给人看病的,少几十个人更好,二来,能走到市的人,就算是身上有些许不适,她/他们也不会认为自己‘病了’,更不会鼓起来勇气上前求诊。
市里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女医们想要的病人,它更多起到的是一个快速传播消息的作用,而真正的病人根本来不了,只能等这些病人的家人来到市里,看到她们,又或者听到了她们的事情,衡量过后,把人带过来求诊。
这个过程肯定需要时间,等就是了,当然,就算等不来也没关系,出来扬名,怎么不会有更多的准备呢?
看着竹简的顾义微微抬头,看着人群中配着剑,两脚一蹬箕坐着唠嗑的游侠们,心情多了几分不爽。
可恶,箕坐可比盘腿舒服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也开始爬升,因如今只是初夏,这点晒也算不上多热,女医们仍旧能安稳的看着竹简,而市内的人也越来越多,因为有两架白骨的原因,有不少人谈论她们,不乏有听到的好事者过来围观。
因女医们配有印绶、又拿着竹简,一看身份就比他们高的样子,围观的人不敢上前指责挑衅,但人多了,胆子也大了,议论的声音就没有停下,嗡嗡嗡的时间久了,不曾理会的顾义也觉着有些烦躁,她正想着给游侠个暗示,让他们推人进行下一步的‘利诱’,便听到有人在高声喊“让一让”。
这是个男音,声音中气不足,却又没沙哑的不成样子,听起来年岁大约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他正主动的往自己这边走,边走边请别人让路,而周边的脚步声极为杂乱,似乎极为积极的给这个人让开道路。
这听起来一点都不符合常理,想过人群,大多是靠挤,哪还有人主动往旁边靠给让路的,尤其是这人说话的声音一点都不嚣张跋扈,这让顾义心中疑惑,不由得抬头朝着声音方向望去。
之前堵的没什么缝隙的人群,已经多出来供两人穿行的道路,中间有个半弯着腰前行的男人,古怪的是,他弯腰的同时,还在使劲儿的仰头,看起来极为怪异,而周围似乎有认识他的人,一看到他,便满脸晦气的往后退。
只是后面的人,并不全认识这弯腰的男人,人群本就没什么缝隙,前面的人往后硬挤,后面的人差点就要被踩到脚,有脾气暴躁的,直接骂起来:
“眼瞎了?没看到后面有人,这么大空挤什么,要是踩到乃公的脚,信不信直接给你两拳!”
被训斥的人急了,也回怼道:
“你懂什么,这人我认识,他肩上有婴鬼!可晦气了,不避开会沾身上的!”
“我认得他,这是宋石匠,之前给一户人家做过棺椁,那婴孩生于恶月,家里不养,啧啧,估摸着就是因为这才被缠上的。”
“可真是惨啊,拿钱做事,怎么就缠上他了呢。”
“什么?!”
小鬼说法一出,众人瞬间大惊失色,别说吵架了,各自极为主动的又往后退了半米的距离,唯恐避之不及。
宋石匠对自己人嫌狗厌的情况也习惯了,他有些费力的走到女医身边,看见那摆在面前的两架骷髅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眼中多了几分希望,赶紧求道:
“各位巫…医师,可有人会驱邪?求求你们,赶紧把我肩上的小鬼给驱走吧!”
女医们面无表情的互相看了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即便是如今的医学还有大量的未解之谜,但女医们越发的能够感觉到,大量巫觋所说的鬼神邪祟,都只是骗人的假话,只不过农人百姓不解其中缘由,所以被骗的厉害,过来求诊的这个宋石匠,很大可能也是受害者之一。
能走到这里来,说明宋石匠病的并没有那么重,甚至他应该还没有丧失工作能力,但有些时候,个体病着不可怕,可怕的是别人不将此当做病。
看围观众人对宋石匠的态度,顾义心中微微叹气。
想来,他已经很难接到什么活做了吧?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即便是大家对宋石匠想避开三米远,但在想要知道这些古怪女人能不能给他驱邪的好奇心促使下还是又都围了过来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围观的人不降反增彻底的将她们这个小摊围的密不透风。
顾义有些犯难。
理论上来说既然是病那肯定能治但牵扯到鬼神治就麻烦些因为必须要证实这不是鬼神所为也就是说她们最好要找出病因和有一定的治疗效果展现麻烦的是这种事情并不是百分之百就能做到的。
这么多人面前要是没做到那可真就是巫女的名声没洗去扬名打算也要落空了!
应该让早就准备好的人来演个双簧的。
临到头前顾义还是忍不住打了退堂鼓只是她也清楚准备好的的人就那两个只要还打算用看诊的手段扬名立规那肯定会遇上今天这种情况躲避和弄虚作假根本没什么用处反而会越来越害怕失败乃至一直作假下去倒不如看过再说做不到有坏处可要是坐到了那就是她们凭着自己的本事真正的开始扬名立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