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就算其它地方学走了技术,也会因为药材不够全面,多种药材不够低价的缘故,无法追赶上宛安县。
庆侯显然想不到那么远,他还以为韩盈是依靠舍财以保全自身的独立性,感慨两分女子在世不易后,又在止血药的价格上提了三厘——总不能让对方真的一点都不赚吧?
待两人商定后续合作,庆侯又问道:
“对了,我听女医说给病人吃的‘营养餐’,在战时也能补足消耗,不知是怎么做的?”
“是果蔬混肉糜熬成的粥,太容易腐坏,充不了军粮的。”
韩盈一点儿也不意外庆侯会问到这个,他肯定会想办法减少自己孙子得病的可能,便开口解释道:
“庆侯为军中之人,也能明白,同等重量的粮,干麦吃了管饱,可稍微活动人就会无力,米粟少吃一些,感觉饿,却能有力气继续行军,这是不同粮对人提供活动的营养是有区别的,但人的胃有限,吸收的营养也有限,倘若一天活动超出饮食吸收的营养,那便只能消耗自身储备,于是人便会越来越瘦,太瘦在战场上如何就不用我多说,其解决办法,便是在人能吃下的食物内,吃营养更多的粮。”
韩盈所说的不过是生活中最常见的现象,庆侯也都知道,但他顶多是在作战的时候,多给手下的士卒发米粟而不是麦,甚少去想更深的东西,这当然不是他蠢,是因为现实情况不被允许,就比如庆侯也知道战时吃肉更能补充力气,问题是打仗哪能时刻都征来肉?就算是自己带,那也得考虑防腐的问题,总之,战场上只能有什么吃什么,很难挑挑拣拣。
只是,现在没办法不讲究,庆侯低头思索,慢慢的说道:
“如此说来,腊肉,尤其是肥腊肉,在战时能更好的补足消耗,不过此物也容易腐坏……
“还有饴浆,人皆喜甜,正是因为此物于人体有益——韩盈说着,看庆侯猛然亮起来的眼睛,不得不制止道:
“庆公你不能吃饴浆,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会成坏事,也就是战时以作战为主,顾不得身体罢了。
“好吧。庆侯脸上满是遗憾:“可这饴浆更没办法带了啊?
麦芽糖浆不是固体,行军打仗总不能专门挑一队人每人抱一罐子糖浆走吧?韩盈光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滑稽,搞不好又是激起底层士兵造反的典型案例,千年‘传颂’。
这画面太美,韩盈赶紧把它从自己脑海中踢了出去,道:
“饴浆不易腐败,可以和米粟麦加油混合成饼,做熟后当军粮,只是此效果到底如何,还是得专人吃试才能知道。
庆侯眼皮开始狂跳。
面也就罢了,顶多二三百钱就够了,可算上饴浆就开始猛然翻倍,麦种不贵,熬制量一上去,那柴的价格就数不清了,所需的油又全都得从动物身上来,又不知道用多少斤,再加上若是一次不行,还得二次再试的钱,鬼知道要砸进去多少,更糟心的是没人知道这个防止腐败能持续多久——
只觉着自己耳边响起来哗啦啦钱声的庆侯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同意道:
“我出钱,试!
好嘞!
世上没有什么比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更爽的了。
韩盈所说的这种军粮,其实就是后世的军用压缩饼干,久吃也算不上多好,容易缺乏维生素和微量元素,但它能提供极高的热量,国内九零式的军粮,五百克就有一万大卡,而正常人一天所需也不过是一千六百卡左右,也就是说,这一块军粮够正常人活动三天之久。
当然,在现在的情况下,韩盈压根做不出来这么高热量的军粮,能达到六、七层她就很知足了,而且由于成本过于高昂,这种军粮只能供高级的武将吃用——但这也足够了。
毕竟,韩盈最想提供军粮给的人选,也就是那一个人而已。
等她叠满医术和后勤,绝对能让他活到寿终正寝!!
找人实验
压缩军粮好做,也不好做,好做是压缩饼干以小麦粉、蔗糖、精炼油,奶粉为主,小麦粉不动,蔗糖用麦芽糖浆,精炼油用动物油,奶粉用豆粉替换,原材料上不至于什么都没有,不好做嘛,自然以现在的实力压根做不到‘压缩’,口味如何也是个玄学,不过后两者问题都不大。
既然庆侯给钱,韩盈也不含糊,直接就从左家酒店调过来一个擅长面点的女厨制作这种新食品。
不得不说,拿到配料表的女厨心情是极为崩溃的。
谁家做面点能放各四分之一的油和饴浆?这是吃面点还是吃钱啊!
但老板发话了,身为社畜的女厨还是得做,第一次尝试肯定不能做太多,女厨只用了大约三四斤的材料,这些左家酒舍中能直接拿出来,也不用再准备饴浆,凭借着这几年锻炼下来的面点经验,女厨顺顺当当的做了下来,中间也没有出什么岔子,就连最后还根据韩盈想要长期储存的要求,用烘烤代替了蒸煮,做出来了成品。
韩盈看着面前明显努力压成饼状,但去拿时立刻碎开的‘饼干’,疑惑的问道:
“怎么有点儿散?”
女厨连忙解释道:“这饼是烘干的,里面已经没有水了,自然黏不到一起去,好在这样能放更久。”
“啊,现在的干粮都是用布袋装,碎就碎吧。”
韩盈点了点头,掰下来一小块儿尝了尝,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甜,油味儿也不浓,这倒也正常,麦芽糖浆的甜度有限,达不到后世糖品的致死量,而油——这种食材只要和面粉混在一起,瞬间就能消失不见,在这方面最出色的便是蛋糕,含油量极高的同时人又压根吃不出来。
将吃了这块饼干彻底咽下去,韩盈拿起来旁边的竹杯就开始灌水,实在是太干了!好在味道还算不错,甜味中还带了点咸,也不腻,长期吃也不至于厌倦,韩盈放下水杯,问道:
“你是不是除了我给配方,还加别的料了?”
“是,又加了点盐,荤油也少了点,不然出油太多,不好放。”
“也行,我想想……怎么也得有五个人做对比。”韩盈想了片刻,问道:
“就按你的配比,再给你两个人,八天的时间,每日做个十五斤出来,连做半个月。”
女厨点头应了下来:“好。”
她在左家酒舍是主厨,安排人手做这点东西,算不上多大的事儿,后续不需要韩盈关心,待女厨离去,韩盈略微沉思了一会儿,把周幺叫了过来。
周幺,韩盈义诊时就跟在自己身边的老人,韩盈除了周确定是她写的周外,‘幺’字,只是根据她名字‘yāo’这个发音,写了这个最简单的现代汉字,汉代也是造字的高峰期,这么写完全没事,只看别人用不用罢了。
而周幺,她自己是说不清她名字这个音到底什么意思的,这也是如今较为常见的事情,名字能有个含义,就是父母非常用心的了,但这样的并不多见,大部分孩子不论男女,随便起个音就是。
从名字上,也能确定周幺的父母靠不住,好在她自身能力极强,在丈夫死后仍然能保持自主,并靠着经商积累下很不错的家资,韩盈能看出来,周幺并不是很纯粹的医生,治病救人,只她为了晋升地位和累积财富的一种手段,这使得当初她无法获得医属副手职位后,直接放弃了争取主治医师,转而在乡内种药材——收益比医属副手每年一百七十石的工资还要高。
当然,财富终究没有更高的权力重要,比起来种药材,周幺显然更喜欢当县曹,她和常宜两个人算是最有胜算的竞争者,因为韩盈把选人的权力下放给了去的人,于是这二人又用随行女吏的资格,各自诱惑了不少人围在自己身边,这使得两个小团体开始了针锋相对的日常。
一个组织内部出现团体和竞争状态实属正常,韩盈前世在医院同样会有这些事情,目前程度的竞争处于良性状态,能够更好的激发双方的学习动力,也不是坏事,但韩盈还是需要小心控制,防止她们进行无效内卷,而今日庆侯过来说的那一通话,顿时让韩盈有了新的打算。
她可以确定,庆侯迟早要过来挖墙脚的,成年人哪有什么节操可言?比起来他到时候拿钱砸的人心浮动,还不如自己提前备好人选,送对方一分‘大礼’呢。
韩盈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要如何用利益和情感来说动对方,待周幺进来,她直接开口问道:
“周幺,你觉着庆侯如何?”
周幺顿时僵在了原地。
春日渐好,院里的野花也开了不少,陈贺蹲在院子里,无聊的叼了根草,躺着晒太阳。
没办法,自己那群兄弟全都是牲口,左家酒舍的菜价还算合理,可都是肉油饴浆,价格可不便宜,一天两顿的吃,一个月多点儿就能将庆侯带来的钱财吃没,能关在家里还是得关在家里为好。
就是这样一来,日子又是一如既往的无聊。
人闲的没事儿,人就容易多想,陈贺从止血药想到左家酒舍饭菜的滋味,转头又想到了燕武的剑术,正当他心痒痒的时候,李肃突然走了过来。
“都别闲着了,庆公让我们过去!”
刹那间,陈贺一个机灵,而其他的兄弟也纷纷抬起了头:
“是要走了吗?”
“桶小心点放,别把水倒了。”
“竖子你把钱留下!”
“乃公没下子,哎,就不留!”
李肃看着发呆的,提水桶练臂力的,拿着几片树叶赌钱的伙伴们,太阳穴一阵阵跳了起来,他拔高音量,猛然喊道:
“庆公让我们快点过去,在磨磨唧唧的,‘我可过去踹了!”
陈贺动作的速度显然比李肃说的更快,他抬脚,不轻不重的在离自己身边最近的人腿上踹了一脚,骂骂咧咧的:
“没听到人话吗?赶紧走了!”
拖拖拉拉的,一行人才到了庆侯面前,走在前头的陈贺一看韩盈脸上挂着笑意,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突了一下。
果然,庆侯看着他们散漫的模样就皱起了眉,虽然很快放下,但熟知庆侯脾性的陈贺顿感不妙,只是来不及他多说什么,庆侯就已经开口道:
“我让韩医曹新做了些军粮,想要试试效果,就按六十里行军来,不用动马,人跑,陈贺,你挑九个胃口和你差不多的人出来。”
“啊?!”
这可是六十里行军!一整天脚步不停的跑六十里!
陈贺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看看韩盈,对方仍旧那么站着,好像整件事情和她无关似的,身后的女人更是头都不抬一下,陈贺将目光移回庆侯脸上,看着他坚定且不容拒绝的表情,心顿时凉了半截。
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太闲,庆侯看着心里不痛快了,还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韩盈,让她拐弯抹角的来报复自己?不然怎么把这个苦差事给他,听听,挑久个和他胃口一样大的,那他六十里的行军还能跑得了?更糟心的是人还由他挑——陈贺都能感受到后背兄弟们的死亡凝视了!
这可真是个得罪人的活。
陈贺在庆侯面前哭丧着脸,一转头,脸瞬间耷拉了下去,整个人看着极为不讲情面,开口便是:
“刚才你们玩的这么欢,现在要是有人敢说他腿瘸了,脚崴了,拉肚子了,那我可就要拿军棍了!”
不少人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全都被陈贺堵了回去。
陈贺心下满意,开始点起来名:“耿江,马廖,高扶……”
哪怕平日里闲的都要发霉,也没人喜欢来场六十里急行军是什么滋味,被点名字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垂头丧气,耷眼拉眉,毫无一点积极性可言。
出现这样的情况,一点儿都不令韩盈意外,兄弟情义治军的代价嘛。
不过让这种情绪蔓延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韩盈需要快速得到准确的实验数据——这群人看起来肯定是中间会偷懒的主,那还得什么数据?
看陈贺点出来人名,韩盈开口说道:
“这军粮是油和饴浆混合面粉所做,我估计,吃大约三斤米粟能活动一整天,吃它大概一斤或者一斤半就够了,这是好物什,除了急行军时可减少负重,受伤还能拿来补身体,只是这粮第一次做出来,真实情况下到底能减多少,还是得试过才知道,所以希望大家来试一试。
韩盈把新粮的情况一说,这些士卒们抗拒的情绪立刻下去了大半,脸上全都是惊奇,她抓紧补道:
“这是个辛苦事儿,可有句话说的好,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把这粮好坏摸清楚,日后指不定就靠它保住一条命不是?
听韩盈这样说,被点名的马廖乍着舌,忍不住开口说道:“乖乖,加了荤油和饴浆的军粮!这我可从没吃过!
他一开口,大家七嘴八舌的一起说了起来:
“这得费多少钱啊?
“还是庆公对我们好!
“这粮什么样?快拿出来我们看看!
普通的粮食大家自然不会有多少兴趣,可若真如韩盈说的那样,用了管饱的油和饴浆,又比米粟轻三倍,那就真的是好东西了,因为减轻重量,对士兵,准确的说是他们这些骑兵,实在是太重要了。
按照正常情况下来说,一个士兵每天的餐额是在二至三斤左右(主要看发的是不是脱壳的米),骑兵出行大多数需要个人携带口粮,很难指望后勤。算上盔甲兵器,顶多再带六七天的口粮,急行军的时候还得减,只带三天,而这时候的‘三天’,都是压到最低,可能就带个六斤粮,这么干,都是战事紧急到拼命的时候了。
可,倘若真像韩盈说的那样,这就是原本只有三天口粮,突然变成了六天,甚至全力携带下能有半个月之久,这么长时间不需要任何粮食补给,全速奔袭的骑兵部队,几乎能决定战局的胜负了!
看这些人这么兴奋,韩盈让边上的周幺拿出来一小块儿,让大家分了尝尝。
女厨的手艺不差,哪怕韩盈没有刻意要求必须好吃,仅仅是这些材料本身合在一起,它也不可能难吃到哪儿去,毕竟战时发的可都干粮,调味用的还都是浸了盐和醋的布,涮锅水一样的涮涮就行,如此对比,这新军粮简直好吃的不行,就连韩盈觉得那点干,在他们眼里也算不上事儿,它还不用自己现煮,这么多好处,干怎么啦?干了好放久存才是最重要的事儿,觉着干那就多喝水!
被选中的九个人都争抢起来谁来吃这个新军粮,差点没当场表演一个武斗,最后没办法,还是用抽签决定,分到军粮的个个喜笑颜开,接下来几天要吃米粟的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