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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1 / 1)

韩盈说着,扭头还看向了高真的父亲,对方看着自己女儿要被打,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攥紧拳头又低下头,装成鸵鸟,看起来既悲哀,又可怜。

“你们这样,造不出我要的陶器,我肯定要亏,还是不做了,燕武,把金粒拿回来,咱们走人。”

话音刚落,那高真再次愣在了原地,瞳孔更是猛的缩了下。

燕武?这名字好生熟悉,她听说过,分明是……

韩盈同样未短过燕武的肉食,两年下来,她又高了不少,再加上她跟着韩粟一起习武,摁住许恭从他手中拿回来金粒轻而易举,只是这样一来,许恭心里不由得更加窝火。

他来不及骂人,小跑到韩盈身边,赶紧哄道:“这里我真的能做主,客人您要不等等,我这就安排好,真的!”

说完,许恭恶狠狠的瞪了眼高真,试图让她赶紧松口,将生意揽下来。

而高真看着韩盈远去的身影有些沉默,她已经想清楚来的人是谁,只是谁会没事帮人处理她这样的家事,尤其是她压根没把握做出对方想要的东西,哪怕面对着许恭的威胁,高真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客人,新器具没有这样定的,您要是想要,我这边能给您试,您包工料就好。”

这高真啊。

韩盈心里无奈摇头,这种情况下还认死理,够犟,要是换个人来扭头走了,回头就得挨一顿打。

试探到这里,人也都认的差不多了,除了在为人处事上不行,高真在坚持和技术上都很合她的心意,就是这个许恭嘛——

回过头,韩盈看着高真,问道:“这是高家的作坊吧?”

高真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她紧张的咽了口唾沫,高声应道:“是!”

韩盈指着身边的许恭问道:“那他这个在这里指手画脚的人是谁?”

看着韩盈突然和高真说上了话,许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突起来,一股子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而高真则是更加坚定起来。

月女可是个大忙人,不可能没事跑这么一趟,她肯定是要做批更和过往不同的陶器,而坊间传闻月女一向厚道,不可能半点赚头都不给她,刚刚的问话更像是在试探,试探到底谁才是这家陶坊的主人,谁更有能力做她想要的东西!

那,自己这个真正能做陶的,只要能接下来这活计,就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借着对方的势,将这几个陶工拉回来,彻底把许恭压下去,不,是直接赶出去!

“此人是我在家坊里招的赘婿,没什么本事,只会找人赌戏饮酒,和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

说着,高真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自信的说道:“客人,您说的要求,只有我能做的出来。”

“儿女子!”许恭完全不知道高真的底气从何而来,赘婿二字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他不由得威胁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赘婿?

韩盈脸色严肃起来,她继续问道:“一个赘婿,怎么在高家陶坊当家做主起来了?”

被问的高真脸上的笑意再难维持,而是多了苦涩:“不过是欺负我父年老体衰,又无兄弟子侄帮衬罢了!”

原来如此。

韩盈明悟几分,不过,此事还有许多隐情未说,她也不急着具体到底怎么回事,而是说出自己的要求:

“我想开一家制作新陶的陶坊,再聘个管事,若是有能为,我会分二成干股,你觉着呢?

不是定陶器?是开陶坊招人?

这新要求让高真一时间有些发蒙,但她很快转过来弯——这对自己不亏!

她家里就三个人,老的老小的小,完全守不住这陶坊,手里的陶工更是没什么良心,继续经营下去完全是恶心自己,可靠着月女那就不一样了,对方是医曹,后面还有县令当老师,有这样的靠山,谁还敢动她?

“我……

还没等高真答应,许恭便反应过来:“小女子,你玩乃公是吧?!

说着,他便想要上前威胁韩盈,可还没有走两步,燕武就站到了韩盈面前,手握到剑上,呵斥:

“赘婿如同奴仆,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你,赔个几千钱了事!

燕武绷紧的肌肉和眼中的杀意都做不得假,想起来之前对方钳住自己手的力道,在想这小女子一出手就给金粒的大方,许恭就不敢上前——对方真敢杀了自己!

可他要是被这么喝退了、让高真把事情都谈妥了,这过的富贵日子岂不是都没有了?

许恭满脸的不甘心,他完全不想回到之前的日子,看着对方简便的麻布衣,也不觉着对方会是什么贵人,于是赶紧扭头往酒桌上求救:

“曲大哥,曲侠,咱们可是好兄弟啊,您来帮帮我啊!

首座的络腮胡男人脸上多了几分尴尬,许恭这一刻多钟的人品是真的烂到家了,他不想和对方搭上关系,可再有名的游侠也得吃饭不是?现在好了,吃人嘴短,总不能什么都不干。

曲侠没拿剑,正常走过来劝道:

“过来做生意的,拿什么兵器啊,大家放下好好谈嘛。

曲侠过来,他身边的兄弟自然也不会在一旁干坐着,同样跟了过来,有了两个悍勇出名的游侠护在身前,许恭一下子找回了自己的自信,他挺起来胸膛,甚至还威胁起来:

“小女子,你这生意,只能在我这陶坊做,别想把人拉出去,我跟你说,就不可能!

有时候,看似中立的立场,本质就是拉偏架,到底是谁人动手,难道这个姓曲的游侠看不出来?不过对方到底没拉到底,看对方没拿剑,也不欲动手的样子,韩盈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她摆了摆手,示意担忧的高真不必上前,而后对着曲侠问道:

“我听闻游侠儿好义气,多行惩奸除恶之事,你们两个听了这么久,半点是非都没听出来吗?

曲侠比许恭谨慎,看韩盈如此气定神闲,还敢反问自己的样子,他没有拉继续拉偏架,而是认真看了几秒,片刻,他像是想到什么,心里一惊,连忙问道:

“阁下可是月女?!

最好时机

韩盈嘴角微微勾起,喂喂颔首应道:“正是。”

曲侠脸上浮现出吃惊的神色,紧接着,他手猛的一拍大腿,高兴的说道:

“月女,您可是对我有大恩啊!”

哦?

韩盈对此人可没什么印象,好在曲侠紧跟着就解释道:

“我乡下的老母患有腿疾,已经不良于行许久啦,正是您教出来的村医们给治好的,现在都能出门去集市了!”

说着,此人好似觉着光解释还不够,他看了眼身旁呆愣着的许恭,眼中闪过丝鄙夷,心中判定对方死刑的同时,又看到了自己刚过来的酒桌,于是赶紧过去搬开桌子,殷勤的请韩盈坐到主座上来,边请,边奉承着那位女村医的能力。

“您不知道啊,我那老母腿不行之后,只能躺在床上,腿都生疮了,再躺下去,迟早要烂掉,月女您教导村医可真是绝了,一出手……”

韩盈理了理衣服,盘腿坐在草席上,心中感叹。

此人可真是个老江湖。

一个不良于行的老人,真要是腿不能走到已经躺出痤疮,怎么可被最多只有两年行医经验的女医轻易治好,这人必然夸大了治疗效果,而这样做,至少有两个目的。

她再不承认,可还是与女村医们有师徒关系,奉承女村医医术高明,便是奉承她这个老师教的好,医术高。其次,女医对他有恩,便可以算成月女对他有恩这,然后再攀上层关系——没错,欠大人物恩情,也算是关系!

至少,有恩,那得还啊。

而月女的恩情还起来,总归不会连顿白饭都吃不上的。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高真自然看不出来,而许恭更是懵了,自己这么多天好酒好肉伺候的‘大哥’,反而对身穿麻布衣服的小女子如此恭敬,谁能受的这落差啊!

他僵硬的扯出一个笑脸:“大哥,你这,你这怎么对她这么……”

“这是我母亲的恩人,还用的着你多嘴?”曲侠脸色一沉,这人是真的蠢到没边,看在那好酒菜的份上,他最后提醒道:“人家是本县的医曹!”

“哈?”

许恭顿时懵了,他不敢相信这句话是真的,可看着曲侠恭敬的态度,又想起对方随手拿出金粒的豪气,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脸皮抽抽着,硬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刚想要开口,熟悉韩盈的燕武便道:

“你们几个,把他压下去,别在这里碍着月女的眼。”这四个跟着吃酒席的人也是吓懵了不少,去年冬天闹动静那么大医属谁不知道?医曹过来谈生意,这许恭还差点动手伤了对方,那还不赶紧将人绑了谢罪,免得牵连自己!

而一听燕武开口,四个人立马行动起来,赶紧把许恭摁住往里面拖,甚至为了防止这人说什么污言秽语,还捂上了他的嘴。

高真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些时日的噩梦就这么消失,她有些恍惚,这太简单了,简单到好像在做梦,过了好一会儿才到韩盈面前谢道:

“多谢月女为我处理了这人,实在是让您见笑了。”

沈市掾的消息落后还算正常,但左仪的消息再落后,撑死也就是一两个月内,也就是说,许恭抖起来的时间极短,却又快速的抢占了陶坊至少一半的控制权,这样的情况非常不正常。

之前,韩盈摸不清这两人的感情和高真的选择——毕竟那种老公打我哭唧唧,给她出气还反而怪罪别人打她老公的人也不是没有,好在高真还算理智,现在又把许恭清理走了,韩盈略微沉吟了下,终于问道:

“这许恭一副小人嘴脸,我有些不解,你当初是怎么选的他?”

高真微怔,没想到韩盈会问这个问题,她沉默片刻,开口解释了起来。

许恭不是她第一任丈夫,她还有个前夫,不过事情得从十六年前开始说,当时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在,那时家里还没有这么大的陶坊,一年下来也也就能存个两三千钱,可不知道怎么闹起来的兵祸,反正当年粮价涨的厉害,一石粮食已经飙升到了六百多钱。

人总不能不吃饭,这一拿钱买粮,家里就没有钱免兵役,哥哥弟弟就都被人拉走,然后都死在了战场上。

一下子失去两个劳动力,家里实在是元气大伤,好在,当时家里还有个六岁大,已经立住的侄子,再加上父亲还在壮年,而自己又在制陶上有那么几分天赋,凭借着经营装饰类陶器,也勉强站稳了脚跟,甚至随着侄子越长越大,高家的生意也开始蒸蒸日上起来。

而高家急转直下的变化,是在去年,她那侄子因为烧窑时不慎被火烫伤,伤口溃烂而死,只留下一个女儿开始。

看高家陶坊老的老,小的小,只有一个成年女人支撑,本县其它陶坊全都想要将高家占据的市场份额吞并,各种高价挖人。

好在,做手艺的在这方面都有所防备,调配釉料的秘方都在高真和高父手里,挖人还能应对,但面对各种无下限的商业竞争,高真支撑起来实在是困难,更糟糕的是,前夫也开始趁机图谋高家的产业——

他想要让高真生个孩子过继给高真大哥,明面上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已经将高家陶坊视为囊中之物,就等着拿到手了。

识破对方丑恶嘴脸的高真和高父自然是不愿意,而高家陶坊的许恭抓到了机会,开始逢迎拍马,表现出一副极为忠心,势必于高家陶坊共存亡的姿态,又忽悠了高家陶工一起支持着高真离了婚。

但,离婚后,事情不仅没有更好,反而变得更坏起来,之前周围人看着高家还有这么个强势的姻亲,只是拿钱挖人而已,但现在一看就剩下几个陶工——那更得可劲儿欺负,什么高价抢柴、夜里砸陶、偷偷往炉火里加水的事情全干出来了。

其实竞争对手能干成功这些事情,除了他们的法子阴损,还和高陶坊内部失控有一些关系,用高真的话来说,就是高家的陶工的人心全散了,怎么聚都聚不起来,更不要说在这些事情上出力防备。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高父还是高真,都觉着应该是高家缺了个男人支撑的缘故,于是,父女两人看上了忠诚可靠的许恭。

而当时许恭的确有一些用处,比如这结交来的曲侠,成功让高家免受了不少骚扰,但随着时间,许恭同样是逐渐将高家陶坊视为己有,开始摆起来大爷的款,并生出了争权夺利的心思,把陶坊搞的乌烟瘴气。

将事情梳理完的韩盈无奈的摇了摇头。

果然,事情如她想的那样更加复杂些,许恭的前恭后据只是表象,更深层的原因,还是高家露出了疲态、弱态,同时还真没有守护这些财产的能力!

许恭和前夫,不过是最直观的伤害高家,但其他陶坊的所作所为也不曾隐形,没有为人处事能力的高真,怎么可能守得住陶坊?

韩盈不觉着高真为错,如果弱就是错了,那她这个面对县令、面对郡守的弱者,岂不是更错的离谱,但这真的是一个无奈而又恐怖的现实——从古至今就没停止过的弱肉强食。

社会的资源就这么多,你多占了一点,我就少吃一点,你占不住的时候,我凭什么不去抢?

现代开家族公司的,照样一堆父母因病退下来,儿女能力不足,结果被各种‘叔叔’‘伯伯’坑出一脸血的,至于趁你病要你命的争斗更是从未停止,唯一的区别,便是现代惨烈程度更小,而人总归有国家兜个底,还能活下去的。

而古代,没有国家托底,便是真正的敲骨吸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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