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气氛,令马凡无比压抑。
他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无话可说时特别尴尬,他正想着编个什么词儿委婉地告辞,米筱竹又开口了。
“我七岁那年,爸妈离的婚……你知道吗,吴毅就是以这个理由去英国留学的。”
“这个理由?你父母离婚,他留学,挨得上吗?”这个说法马凡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可笑吧?”米筱竹自嘲地笑了笑。
“父母离婚后,我是我爸带大的……为了结婚,我从家里搬出来,剩我爸一个人……我们俩租下我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后,就开始准备婚礼了,我的婚姻标的多低啊,不要房不要车,裸恋裸婚,只要我们两个人能天天在一起……”
米筱竹眼里泪光闪闪。
马凡拿起矿泉水瓶,轻轻递到她嘴边。
“谢谢……”
去年八月,吴毅突然提出去英国读一年硕士,他告诉米筱竹,其实她一直没被他父母接受,因为他们觉得单亲家庭长大的女孩性格扭曲。
“我大二时和他相恋,五年啊,在一起五年,我都要把他们家门坎踏平了,他父母不知道我性格好坏?他说,他不能和父母硬抗,因为他是孝子,如果他在英国攻下硕士学位,他父母一高兴,也许就会接受我们的婚姻……”
马凡望着窗外,西府海棠的五瓣花叶爆满枝头。
少年时光,他和吴毅一帮半大小子爬树摘果,棉纺一厂大院里最多的树就是西府海棠,它的果子本应酸甜,长不好就酸涩刺牙,就像少年长大之后的爱情。
米筱竹的声音,唤回马凡的思绪。
“九月,手续办好。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他抱着我痛哭惜别,相约今年十一团聚。结果,枯藤老树昏鸦,昨天给我一声呱噪。”
尽管昨天在电话里,吴毅向马凡坦白了劈腿之事,可他没讲对米筱竹的这些铺垫。
此刻,又是一千匹草泥马在马凡心里奔过,吴毅扯出父母说事儿太操蛋了——那老两口都是棉纺一厂的工人,和马凡妈妈是同事,他们老实巴交,文化水平又低,就是挑米筱竹的毛病,也不会说出什么单亲家庭性格扭曲之类的话。
哥们儿为了吃这锅软饭,真是把屎都憋出来了。
说完了吴毅,米筱竹话锋一转。
“爱情里,总需要有一个人,以离开的方式,才能换来另一个人反省、深思,然后在这个过程中,迅速成长——这是上星期你在微信朋友圈里发的,你是不是有所指,是要我明白现在这个结局?”
“你多想了,我也是从网上抄来的。”
“就是一个自嗨的心灵鸡汤吗?”
“工作需要,给那些上访妇女们看的……我去问问护士,这瓶液输完还有吗?”
“你先等等。”米筱竹的目光又犀利起来,逼视马凡。
“我就想问一句,你和吴毅通电话,他怎么给你解释的,别再说电话没打通。”
马凡背对病床,摆弄着矿泉水瓶,不敢回头。
“打通了,昨晚我跟朋友喝酒时打的。我当时也喝高了,朋友又在旁边,不方便,没说几句就挂了……”他含混地说。
“就算说了一句,你肯定会捡最重要的问,他会捡最重要的答,我就想知道你们俩的这一句!”米筱竹口气绝决,“马凡,你转过来,看着我说!”
马凡转过身,艰难开口:“你、你只要相信吴毅,相信他还会回来和你结婚就是了……”
“我明白了,凡是能够说的事情,都能够说清楚,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沉默,你还不如拒绝回答,转身就走呢……”米筱竹失望地摇着头,从牙缝里迸出话,“你对哥们儿百分百够意思,对哥们儿的女朋友也是百分百够下作!”
没法再呆下去了,这下不用再找词儿委婉了,马凡站起身就走。
就在这时,护士带着一个女孩走进观察室。
“你自己看看,是他吗?”打刚才就一直看马凡不顺眼的护士问女孩。
四目对接,马凡先愣后慌。
“冯春,你来干什么?”
冯春是那种小钢炮型的女孩,身材瓷实,话茬子更瓷实:“电话里你支支吾吾,瞎话张口就来,我就是来戳穿你的,你这个婚托!”
观察室里一下炸锅了,剧情再掀高0潮。
围观群众都说看走眼了,这小子不是单纯的花心,他整个一个花贼呀,花贼的目标是先骗色、后骗财……
马凡往外拉扯冯春,压低声音:“别闹啊,我怎么婚托了,走走走,咱们外边说去。”
冯春就是来声讨的,怎能离开群众去和马凡单打独斗?而且,就得大声宣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