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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传言有鼻子有眼儿的,由不得人不相信。
其实传言中说的大部分也都是真的,只不过,是对事实略微加了一些夸张和加工而已。
比如说闻安臣就没有被打伤,但在这传言之中,这位典史大人可是被打得非常惨,据说都见血了。
这个传言,自然是闻安臣让人放出去的,也只有他才有这种力量可以让一个传言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就传遍秦州城内外。
闻安臣之所以让人放出这个谣言,目的有两个,第一是向张家施压,闻安臣向张家施压,并不是想让张家改变什么,毕竟此时最不愿意张家改变的,其实就是闻安臣。闻安臣就是要让张家维持现状,就是要坐实他们殴打官府中人,不配合朝廷清丈土地政策这个罪名。若是张家想要改变,闻安臣还不乐意呢!
这会儿就算是张家哭着喊着让闻安臣去他们家里清丈土地,并积极配合,闻安臣也是不会去的。闻安臣就是要在张家头上结结实实的安上这个罪名,翻不过身来!
他这段日子都不会去动张家,会一直等到朝廷的旨意下来为止!
闻安臣之所以把这个消息放出来,要惊动张家,其实他的目的就是想得到一个羞辱张家的机会!
而他的第二个目的,则是警告其他人。
闻安臣已经可以预料得到,这一次张家做出这等事情,打了官府中人并且不配合清丈土地,而官府竟然也确实不再去张家清丈土地之后,说不定,就会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比如说秦州城中一些一直在观望的土绅大户富商——这会儿说不定心中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
他们就会想了:“既然张家能这么做,我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做?”
“既然官府在张家面前这么软弱,我为什么就不能试着跟官府抗衡一下?”
而闻安臣放出这个消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官府不是在张家面前软弱,只是不想跟张家玩儿小的,要玩儿,就玩儿一把大的!
第373章 前倨后恭
确实,张家这次确实是厉害了,确实是打了官府中人,而且官府也不会再去他们的田庄上了。但问题是,等到奏章递上去,朝廷震怒之后,等待张家的直接就是灭顶之灾!
闻安臣的潜台词非常清楚:“你可以学张家呀!没有人不让你学张家,但是你得掂量掂量,你觉得自已能够承受得起这个后果吗?你觉得能承受得起,那你就可以学,我不管,学就行!你学了,我就上奏弹劾。我上奏弹劾了,朝廷就会震怒,你就要倒霉!反正现下朝廷对一切敢于抵抗清丈土地之人的手段你们又不是没看见?”
其实,闻安臣是在虚张声势。
如果当真是整个秦州的土绅大户富商官员,都跟官府作对,都跟闻安臣作对,都跟黎澄闹起来的话,黎澄还真就没有办法将他们全部弹劾掉。
对于黎澄这个地方官来说,上奏章弹劾是他的权利,也是他所有权利中,级别最高,最具有威胁性的一种手段。可以说,对他来说,这是他手中的核武器。但是核武器可不能乱用啊!如果真的是整个秦州的土绅官员都跟他作对,他一封奏章接着一封奏章的上去,将所有人都弹劾的话,那么朝廷会对他有非常大的意见。朝廷不但不会同情他,反而会认为他这个官员很无能,很废物,这么多人反对他,他竟然收拾不了其中任何一个,还需要来求助朝廷?
简直就是废物!这种人还怎么做官?
如果黎澄真的这样做了,那么他的仕途也就走到尽头了,所以对于黎澄来说,清丈土地的过程中,上奏弹劾的机会并不多,大概也就一两次而已。在张家身上用完这次之后,下一次就得慎重了。
这个道理,有一些做过官的人懂,但是谁也不敢冒险。毕竟谁也不知道黎澄会不会发疯,再上一封奏折。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可就倒了血霉了。
一方面是每年多交些皇粮国税,另一方面则是整个家族败亡,孰轻孰重他们还是掂量得很清楚的。
还有人则是知道闻安臣的手段,知道自已如果学张家的话,闻安臣不用上奏弹劾,靠他的手段就能收拾得自已破家亡产。
所以,闻安臣很欣慰的发现,自已回到张家堡镇重新展开清丈土地,绕过张家去其他家清丈土地的时候,这些人家非常配合,并没有因为张家这件事,而就开始阻挠闻安臣清丈土地。
看到这一幕,闻安臣知道自已的办法奏效了。
接下来的几日,闻安臣一直在张家堡镇主持清丈土地的工作,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
经历了上奏弹劾这件事,张家堡镇的这些大户们,心中也都是对他颇为畏惧,谁也没想到闻安臣和黎澄竟然使出了这么激烈的手段。畏惧之下,自然也就不敢反抗了,老老实实地任由闻安臣搓圆捏扁。
其实,闻安臣也不过分,就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我做的我就做,我只是清丈土地而已,其他我一概不管,我既不向你们索要钱财,我也不收受贿赂,我也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大肆闹腾一顿,非要你们出一笔厚礼我才离开。
这种现象,其实在清丈土地的过程中,在相当多的地方都是普遍出现的。那些官府的衙役书吏们以清丈土地为名,直接就住进某个大户人家家里,你要不给钱他们就不走,在你家蹭吃蹭喝,骚扰女眷,简直是折腾得苦不堪言,赶都赶不走。最后没法子,只好捏着鼻子出钱。
跟那些人相比,闻安臣及以及他手下这些人毫无疑问是非常干净,非常奉公守法的。
张家堡镇的这些土绅大户们这么配合,所以速度也就很快,只用了大约三天时间,张家堡镇的土地便清丈了大约有三分之一。
这一日,在张家堡镇外面,湖边的张家田庄别院之内,在那座小小的湖泊旁边的竹子搭建的精舍之中,素来清静幽雅的这儿,此时却是被一阵咆哮声给笼罩了。
张明玉正在大发雷霆。
他把手中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似乎这样也不足以让他解气,又是将那张竹床给一脚踢翻了。只不过他却是忘了,这会儿他穿着的,可是木屐。木屐,类似于后世的拖鞋,脚是露在外面的。他这一脚正好大脚趾头踢在了竹床之上,当下脚指甲便是翻了起来,有鲜血从脚趾缝中涌出,瞬间便是把他大脚趾头给染红了。
张明玉从小读书,后来中了进土当了官,也是素来养尊处优的,什么事都不用自已动手,哪里受过这般苦?
当即便疼的他啊的一声惨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自已的大脚趾头,转眼之间已经是眼泪汪汪。
旁边的几个侍女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她们瞧见这一幕,心中都是暗暗鄙夷,哪怕她们身为女流之辈,受到这种伤也不会疼的眼泪都掉下来,自家这位大老爷还真是有够娇气的。只不过,鄙夷归鄙夷,他们可不敢旁观坐视,若真是那样的话,只怕要被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她们几个人赶紧拥上去,拿药的拿药,拿纱布的拿纱布,清洗的清洗,忙作一团。
好一会儿之后,张明玉的大脚趾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经过这么一件事儿,他心中的怒火虽然不降反升,但是也不敢再胡乱发泄了,只是坐在床边咻咻地喘着粗气。
山羊胡子中年人站在他旁边,低着头哈着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一次张明玉迁怒于他,他已经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通,他心中也很受委屈:“前几日让我那么做明明是你自已决定的,事到临头却来怪我?”
当然,这话他是断然不敢说出来的。
原来,张明玉今日之所以如此大发雷霆,就是因为他得到了巩昌府给他传过来的消息。
原来,黎澄竟然真的上奏章弹劾他了。
之前消息在秦州城内外传开的时候,他自然也是听说了,只不过他却是嗤之以鼻,根本就不认为这是真的。他不认为黎澄会因为自已而大动干戈,使出这么激烈的手段来,以为这只是闻安臣放出来的烟雾弹,散播的谣言,为的就是让自已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