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谚拄着拐杖,一步一喘地往外走。
如今院落里面连个侍卫都无,他遣走屋里服侍的,很容易就到了荣安的院子。
几个侍卫在外谈天,他靠在月门外头,听见一阵嬉笑。
“你说这李聪是不是吃了豹子胆?连国公的妻子,皇上的妹子也敢偷?适才进去的吧?这都多久了,小半时辰?咱们哥们在外吹冷风,他倒快活!”
“得了吧你!之前莫名死的那些你不记得?李聪这脑袋就悬在刀口下面,说不准哪天就没了小命。这些大家大户里的弯弯绕多着呢,你当小白脸好混?”
两人长吁短叹说一通,终于走远。
卫子谚闪身走进院子,靠近门廊,不敢惊动门前守着的小丫头,从末间屋子窗口爬进去。
低矮的窗子,叫他费尽力气。一口气顺不过,几乎又要呕血。
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捂着嘴猫腰一路摸到西稍间。
邱嬷嬷坐在炕下做针线。
荣安和李聪在里面,邱嬷嬷不可能准他过去。
他左右环顾,瞥见墙上挂着的一张弓。
他舔了舔嘴唇,悄声摸过去将弓攥在手里。
这时那边传来荣安低低的说话声,他都没听清说的是什么,邱嬷嬷就快步下地走到外头吩咐小丫头什么。
卫子谚趁机滚过中堂,他嶙峋的骨头在地上磕得生痛。
咬牙摸进屋里,门虚掩着。
一双男人的脚,没穿鞋,踩在地毯上。
李聪抱着荣安,朝后面的浴房去。
卫子谚百般煎熬,靠在屏风后,听见浴房里的调笑声。
背着人,一辈子没笑过的荣安,原来也有这样娇软的声音。
邱嬷嬷进来,手里是巾帕汤药。
李聪从里出来,顺手接过,扬起下巴示意邱嬷嬷出去。
就在这时,听见荣安一声尖叫。
接着浴房的门从里闭上。
“有刺客!”
邱嬷嬷大声呼喝,李聪转头就冲去浴房。
听见里头荣安异样的声音,扬声吩咐:“别、别进来!”
李聪的手一顿。
难不成里头是另一个侍卫,荣安的又一个面首?
卫子谚跪在帘外。
他哭泣着伏在地上。
“娘亲,孩儿当真是野种么?爹爹多年不理睬孩儿,便是为此么?”
“孩儿病的快死了,娘亲好狠的心呐,就忍心不去瞧孩儿一眼……孩儿做错了什么?不是孩儿自己愿意托生在娘亲肚子里,不是孩儿自己选的爹娘啊!”
“不论孩儿的父亲是谁,亲娘总是亲娘……孩儿病的这般,娘您有没有心疼过半点?您和那下贱东西搅合在一起,有没有想过孩儿正在帐子里吐血,心心念念盼着您来?”
悲伤的说不下去了,卫子谚哭得站不起来。
荣安身上单薄的衣裳实在不好相见,她在帘后用低弱的声音道:“卫子谚你先出去,有什么话,待会儿……”
卫子谚扬声大笑,打断她的话。
“谁家亲娘,会称呼自己儿子全名?谁家母子,会疏离到你我这般地步?您既不喜我,大可一碗药灌下去,绝了我的性命,缘何生我出来,却对我百般冷待?”
荣安音色发虚:“卫子谚,你可是糊涂了?二十五年来你想要的东西,什么没得到?你在大都横着走,仗的是谁?你抢那么多的女人回来,是谁给你摆平的?我哪里对不起你?”
“是啊!您纵着我。小时候我喜欢的乳娘,因为我一时发脾气恼了她,您就把人杖毙给我看……进宫给皇上请安,有点忽视了我的小太监,您非逼着皇后娘娘将他治罪……我瞧着阶前被水冲走的血,害怕得不行……我唯有强迫自己变成和您一样的人,按您的意愿,成为这天底下最无法无天的混蛋。因为我知道,爹越生气,您就越喜欢……我越张扬,您越痛快……娘啊……谁家母子是这样?到如今,我才懂。您这是恨我……您恨我不是您和卫雍和的孩子!”
“卫子谚,你……”
她话未完,就听门板“砰”地一声,给李聪一脚踢开。
年轻男人冷着一张脸。
他注视伏在地上的卫子谚。
荣安摆摆手:“罢了,我与你一个病中的孩子计较什么?李聪,你好生护送他回去,吩咐人把守在他屋外,他身子不好,别叫他再乱跑。”
卫子谚面目扭曲起来,避开李聪伸来的手,“你给我滚,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娘亲,这人心术不正,他是利用您,利用您上位啊!您不瞧瞧自己,再瞧瞧他,他足可做您的儿子!您就一点脸面都不顾,一点心眼都没有吗?您这是自掘坟墓,给这狼子野心的东西铺路啊!”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李聪伏下身来,把他提起。
血气呛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困难。
被连拖带拽地扯出屋子,双脚拖在地上。
卫子谚绝望地盯着前头的月洞门,走出这院子,他便是死。
身后脚步声传来,邱嬷嬷冷着脸,喝道,“李聪,你放开世子!”
李聪咬了咬牙,阴笑道:“我奉殿下之命,护送世子爷,嬷嬷是仗谁的势,违逆殿下意愿?”
邱嬷嬷一笑,凑近一步。
李聪眼前一花,给邱嬷嬷一耳光扇在左颊。
他怔住,恼羞成怒瞪视邱嬷嬷。
邱嬷嬷冷冷一笑,从他手中夺过卫子谚,“老身在殿下身边伺候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下贱东西,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邱嬷嬷朝身后小丫头招手:“扶着世子,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