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人!”他言简意赅地下令。
小小药铺里除沈世京外不过三名学徒,另有个名叫阿宝的药童。——说是药童,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十四,在沈世京手底下做事已三年,几乎长得与沈世京一般高。
那几个彪形大汉直奔阿宝而去,架住两条细胳膊,给拧在身后,吓得少年脸色惨白,哀声喊:“师父!”
沈世京面色一变,扯住木奕珩袖子:“奕珩,你这是做什么?”
木奕珩冷笑:“难不成有人谋我妻儿,我还与他讲客气不成?带走!”
这等小虾米,他不屑于自己动手。
审亦不需他审,自有他手底下的“专业人士”代劳。
那阿宝胡踢乱挣,张口狂呼救命,却哪里是习武之人的对手?只见其中一个大汉手掌抻平,朝他颈后一挥,他便软倒下去。
沈世京绊住木奕珩:“这孩子随我三年,向无错处,你如何肯定他有疑?”
林太太的伤势蹊跷,却是在津口给庸医害的,怎能牵连到京城,牵连他的药铺中来?
木奕珩无心与他解释,只道:“你等瞧他画押的罪状好了。”
沈世京气得直骂:“你们这种大老粗可有王法吗?画押?罪状?人给你们提去,百般折磨,哪个敢不画押?哪个敢不认罪?奕珩,从前你也是个良善孩子,我仍记得,那年花朝节,你怯怯跟在木夫人身后,初来我家玩时的样……”
木奕珩回眸,深深瞧了沈世京一眼。
沈世京住了嘴。看他挥手扬长而去。
从前最是自卑懦弱,连话都不大说的孩子,一天天飞扬跋扈起来,长成今天这般狂躁无状的模样。
京城里头各家公子有一个算一个,论起混不吝来,卫子谚都要让位于他。
木奕珩照旧去津口,好生在岳母和舅兄面前献了回殷勤,满满一车东西随着去,自己一人纵马驰回城。
林云暖听说他回来,本不想理会,到底挂念母亲伤势,想问几句,还是准他进了屋子。
这人一近身就没正行,扯着她袖子笑嘻嘻道:“还记得上回带你喝的小河鲜粥么?走,小爷与你故地重游,享受享受去呀?”
这都入了夜,家里落钥,钰哥儿都抱去暖阁睡了,还出去?
瞧着他亮晶晶的眉眼,不知怎地,心软得不想拒绝。
骨子里那点不安分的基因,就被他撩拨起来。
两人换了不显眼的衣裳,一出木府大门,就牵着手朝曲水桥的方向走。
街面上没人注意他们,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一路朝北去。
小舟没寻见,碰上一艘画舫。
木奕珩瞧林云暖好奇地瞧那上头的抱琵琶的姑娘,大手一挥,包了一艘,两人入内,舱中众多莺莺燕燕就围了上来。
时人追求雅事,携美游湖参宴是再正常不过的。只不过这个“美”,一般皆是烟花女子,或是地位低下的姬妾,没人会带正头娘子到这种不入流的地方来。
一个娇滴滴、衣裳领口甚低的女子几乎要把胸挤到木奕珩脸上去了。
林云暖尤其注意到,木奕珩的眼睛,还在上头瞟了好几眼。
于是木奕珩身侧陡然一空。
他携来的“美人”撂脸子,起身就走。
木奕珩苦笑把人揪回来,强行抱在腿上,挥手遣散那几个女人:“留一个弹琵琶的,再来个唱曲儿的,其他的自去吃酒。”
这意思,便是众人的酒菜他包了。
众女欢天喜地,不必伺候,还能得赏,谁不高兴?
小歌女咿咿呀呀地唱起来,画舫泊在岸旁,窗皆是开的,挂有纱帘,湖面上的清风吹来,夹裹阵阵脂粉香。
林云暖偷偷掐了木奕珩好几下,才算解气了,听他闷笑着低声在她耳边道:“气什么,我比较过,没你的好……”
林云暖还想发作,就有小丫头过来摆饭。
鱼鲜湖蟹,蒸的煮的,煎的烧的,还有鱼丸的汤。
在外人面前,林云暖还是要给木奕珩几分颜面的,当下撂下不快,与他一起尝鲜。
木奕珩又点了六个女伎跳舞。
丝竹悦耳,美景怡人,凉风习习,倒是极好的享受。
林云暖自打生育后,似乎从未如此放松。她倚在木奕珩身上,忍下桌子下面他小动作不断的手,平心而论,比在后宅里头做那不争不抢不显不露的九奶奶舒坦。
本就有颗不安分的心,偏生一再为了男人过那并不向往的生活。
从前她心生怨怼,毫不留情地撇弃了一切。
如今,却再不能那样洒脱。
她和她,有了钰哥儿……
宁静的时光总是短暂,两人还没腻一会儿,就听外头一阵吵嚷。
“爷非要点那月眉姑娘!什么狗东西包了她?去知会一声,就说小爷不准!”
声音有些熟悉,叫林云暖下意识地紧绷了身体。
木奕珩嘴角勾起一抹不大快活的笑,阴沉沉地把她松开,放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
几个侍卫开道,当先闯了进来。
卫子谚见到木奕珩的一刹,先是愣怔一下,继而笑了开来。
而之后进来的唐逸,却是一点都笑不出。
唯今最不想见的人,竟都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