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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1 / 2)

寅末,春熙和翠文就捧着热水巾帕到了外间,铜盆置在炭火旁,得需小丫头看着,不能太烫,又不能让水冷了。

木家的规矩,卯时一刻晨省。

屋里一点动静也无。

翠文朝春熙抛了个揶揄的笑。春熙有些不是滋味,心想里面再无反应只好直接进去了。请安迟了没脸的是新人自己。

林云暖其实有些认床,木奕珩房里的拔步床实在太软了,睡起来腰都是痛的。心里记挂着今日要去请安认亲祭祖等一系列要事,推了推身边的木奕珩,好容易爬起身来,刚寻身衣裳换上,就听外间门响,春熙领着小丫头们鱼贯进来,停步在稍间外,弄出些轻微的声响,是在提醒屋里的主人该起床了。

林云暖回头望一眼床帐,乱得可谓过分,她轻手轻脚过去把丢在床前的衣裳一件件拾起来,叠好放在脚凳上面,转过头想把木奕珩喊起来,才靠近,就被他伸手给抱住腰,揽到他身上去。

她刚要挣开,就听见春熙的声音:“爷,卯时了……”

木奕珩下意识地就“嗯”了一声。

春熙推门进来,就撞见林云暖给木奕珩抱着伏在他身上的一幕。

两个女的都红了脸,林云暖捶木奕珩一记,好容易从他钳制中挣脱出来。

春熙和翠文垂头进来,一个挂帐子,一个跪在脚踏上面伺候木奕珩穿鞋。

木奕珩赤着上身,下面只穿一条单裤,腰里掩着被子,脚下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这一幕,着实有些不好看。

林云暖别过头去,见小丫头捧热水进来,便自己到净房后面洗脸。

拧帕子的烟柳明显一怔,林云暖察觉到了,对她一笑:“这些事,我习惯自己做,一会儿你帮我梳头?”

声音很温和,并无不悦,烟柳沉下的心这才松乏下来。

净面洁齿后,坐在妆台前梳妆,从喜鹊登梅雕花镜里瞅见春熙和翠文一前一后给木奕珩穿衣裳。

他展臂立在那心安理得的被人伺候着,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她觉得陌生。

她一直觉得木奕珩不是个娇气挑剔的人,这时心里突然没底,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

纷飞在几人当中年纪小些,但行事利落,一会儿工夫,床铺已经换了新的,用过的水换下去,提了新茶上来,残灯收拾去了,昨夜桌案上的合卺酒、案食,吉祥件儿都撤了去。新被褥也是大红的,绣着鸳鸯戏水并蒂百合。林云暖披上外头的罩纱,红色微透,袖口前襟用金线绣了繁复的缠枝图纹。她有些眼涩。

第二回嫁人了。

第二回穿大红的,做新妇。

不比第一回从容。

木奕珩与她并肩出门,就在廊下,握住她的手。

这不合规矩。

外面无人识得她,自暴自弃的只想奔着快活日子过时,她心安理得的与他亲昵。

可这是他的家,满院子下人,父母亲人无数眼盯着。

如芒刺在背。

她轻轻挣了下,没能挣开。木奕珩就牵着她出了院子。

“手怎么这样凉?”木奕珩似察觉她的紧张,与她说话。

“会有很多人么?”所有人都知她是再嫁妇吧?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瞧她?

“也许……”想到那些繁文缛节,木奕珩也头痛,但他心理素质好,“你别担心,我提点着你呢。”

林云暖点点头,忐忑的情绪并无好转。

正厅里,无数的人。

宽阔的中堂,每张椅子几乎都坐有人。

正中两张椅子,坐着木老夫人,另一张属于木老太爷的,空着,他不喜木奕珩,自然也不会承认林云暖这个孙媳妇。

两人一进来,所有目光都向二人望来。

林云暖半垂眼眸,不好直视诸位,暗暗分辨,何处是老爷、族叔们,何处是婶娘、叔嫂妯娌们。

见面礼是早就准备好的,由悦欢和另一个陪嫁的清风捧着。

每个男性长辈、平辈们都送一双鞋、一对扇套。女性长辈送抹额、手绢和络子,一般需得新妇亲手做,以彰显心灵手巧善女红的良好形象。

林云暖的女红粗粗能看,绝对是上不得台面的,这些物件有买的,有朝霞、悦欢几个做的,红着脸厚颜受了赞赏。

接下来便是奉茶认亲,长辈们各有回礼。不外乎首饰、如意、香囊、丝帕、文房四宝等等。

一路随木奕珩磕头过去,起身的时候都有些晕。

木府住了三房老爷,木奕珩兄弟十二人,族中走得近的叔伯七、八个,对应的,婶娘伯母、姑母们又有二十来人。还不算木夫人这边的,舅舅、舅母,和木奕珩其他的堂表兄弟和他们的妻子们。

给三舅母奉茶的时候,林云暖膝盖软了一下。木奕珩当即色变,顾不得众人在前伸手扶了她一把。

就听一些低低的笑声在身畔。有个姑母低声戏道:“奕珩好疼媳妇儿。”

林云暖寻声望去,就接收到几许不赞同的目光。

长辈面前拉拉扯扯,木大老爷身旁的几个老爷脸色已经沉下来。

这一番礼数已让林云暖头上见汗,懂得何为如履薄冰。

总算一一见过,听了不少训示,无外乎“要夫妇和顺,延绵子孙、早日为木家开枝散叶”等等。

接着便是祠堂祭祖。

族长木大老爷三炷香拜过后,才是小夫妻跪拜先祖。

族谱厚重而陈旧,在木奕珩名字后,添上妻筠泽林氏字样。

接着男丁们便退场。木奕珩瞧了林云暖一眼,朝她点点头,拥着长辈们往外院去。

女眷们的晨食摆在花厅,女性长辈们一桌,平辈们一桌,小辈们在外头隔帘又一桌。

木大奶奶和木七奶奶在上首伺候木老夫人和几个有威望的长辈,林云暖是新妇,更不敢坐。

木老夫人一直在打量林云暖。

年纪确实是大了些,族里好些与她一般大的,孩子都有十来岁了。奕珩执意娶她,其实木老夫人是觉得很委屈的。

样貌是不差,也不见得是什么国色天香,奕珩平素眼光高,倒不解如何非她不可。

视线落到林云暖肚子上,心里叹了一声,见她不时悄悄揉按一下腰背,木老夫人嘴唇微动,道:“孩子,你到我身边来。”

众人都望过来,林云暖垂头走过来,轻声喊了声“祖母”。

“坐吧。”木老夫人道:“老七家的,给你弟妇添副碗筷。”

林云暖脸上微红,这怎么好意思?坐到长辈们中间,还麻烦七嫂服侍。

木老夫人并不理会她的窘迫,侍婢已经搬了圆凳放在木老夫人身边,林云暖只得谢过坐下,一顿饭吃的战战兢兢,忐忑不安,身心乏累,又得应付长辈们含笑递来的夸奖询问,有些喘不过气来。

也只用了小半碗稀饭,筷子都没动两下就有长辈道乏去歇着了,于是开始漫长无尽头的起身送别。

桌子撤下去,总算只剩下家里的几个妯娌姐妹。木七奶奶拉了她一把,背着人,低声道:“适才是不是没吃饱?我吩咐厨上给你备了几样,一会儿送回你屋里吃。要是熬不住,就跟娘说一声,回去歇着,别累坏了自己。”

看了眼她的肚子,又道:“亲戚们不知道,怕你抹不开,不好太小心了,着实看得我胆战心惊的,怕你累着了。亏得祖母疼你,发话让你坐下吃点东西,又打发大伙歇息摸牌去,不然这一小天,别想歇着。”

林云暖臊得不行,还以为木老夫人不喜她,原来是特地照拂她,才将她喊去身边坐着。

过会儿还得去上房木大夫人处立规矩,亲戚们奔着新人来,总不能新人自己回去歇着,把亲戚们冷落了。

一进上房,一股香气儿伴着热浪迎面扑来,厅里支了牌桌,坐东南角的笑着跟她打招呼:“哟,新媳妇儿来了?会摸牌吗?过来陪你姑姑婶子们打会儿?”

林云暖忙摇手:“我不大懂牌,婶子您玩儿。”

给一个表嫂扯进稍间,几个年纪相仿的妇人打趣她:“听说你和老九之前就识得的,那小魔头就不是个好规整的主儿,你怎么驯服的,瞧他早上,在你身边儿赔小心的样儿……”成了婚的妇人,开起玩笑来有点让人招架不得,林云暖羞得想躲。恰木大奶奶忙完事过来,叉着腰装出凶巴巴的模样:“去去去,你们当嫂子的哪有嫂子样儿?哪有这么打趣弟妇的?云暖,你别理这几个刺头,屋里去,娘找你说话儿呢。”

木大奶奶跟这几个显然是极熟的,几句话解救了林云暖,她就到了里边,和木七奶奶一同在小软墩儿上坐着听木大夫人他们说话。

屋里来来去去的丫头多,一开始还没注意她来了,木大夫人回神,一瞧她坐在小软墩上,吓得魂飞魄散。

“老九家的,你快起来,坐我身边儿!”

旁人就笑:“瞧瞧咱们大嫂,有了新儿媳疼得什么似的。这孩子好福气,生得俊,我瞧着也喜欢,不怪大嫂和老九都宝贝她。”

林云暖觉得自己今天的“娇羞值”已经差不多用完了。听大伙儿说话时完全一副神游天外的状态,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

就听木大夫人低声吩咐:“你去后头暖阁里歪一会儿,歇歇去,我叫人给你端几样点心,吃点儿。”

这个婆母并非木奕珩的亲生母亲,待她却是这样好,林云暖有些感触,点点头,刚站起身,听一个丫头过来禀道:“九爷来了,说有事找九奶奶。”

屋里一时笑声一片,“得!这老九疼媳妇了,生怕咱们这些人吓坏了新媳妇儿。”

“早上才见着,这会子就有话说,快去快去,别让老九等急了。”

“瞧不出,老九这小子这样没出息,离开一会儿都不得劲,巴巴地追来捉人去呢。”

林云暖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木大夫人目中含笑:“胡说什么?我们老九说不准真有事儿呢,老九家的,你快去吧。这边儿一会儿摆中饭,你再过来。”

林云暖行礼出来,见着木奕珩立在院子里嬉皮笑脸地跟小丫头说话。

“……赶明儿赏你一对珊瑚串子,你生得白,戴着定然好看……”

听见这么个话尾,那小丫头本笑弯了眼睛,瞅见林云暖来了,登时脸色一变,退后一步恭敬道:“九奶奶!”

木奕珩转过脸来,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怎么样,是不是累坏了?就怕累着你,我赶紧溜出来搭救你来了。走,回去躺一会儿,我陪着你!”

林云暖甩脱他手,低斥道:“干什么,长辈的院子里呢!”他无所谓,人家可是要笑她不规矩的。

木奕珩嘿的一笑:“谁管得着我牵自己媳妇儿?”

两人进屋,刚在炕上坐下,春熙过来奉茶,林云暖闻见她袖子里馥郁的玫瑰膏子香。

抬眼,见她换了一身衣裳,早上穿得是蓝翠色,这会儿换了鹅黄薄纱,料子极好,配上鬓边一根明晃晃的金钗子,不知道的,以为是谁家千金小姐。

春熙生得苗条高挑,鹅黄衫子衬着稚嫩的脸儿,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水灵”。

木奕珩把自己手里那杯茶推到林云暖面前,林云暖刚啜一口,就听春熙笑道:“爷急什么?奴婢正要给奶奶倒呢。”

木奕珩嘿嘿一笑:“不必了,你和翠文下去歇着,要是闲不住,你们奶奶带来的悦欢清风都在,你们正好和她们熟悉熟悉。”

意思是屋里不留人伺候。

丫头们一溜儿被撵出来。林云暖仰面倒在炕上,腰疼,腿酸,这一上午,像打了场仗,哪哪儿都不舒坦。

木奕珩凑过来,小意地给她捏腿揉腰。

林云暖不吭声,任他服侍。没一会儿,沉沉睡了过去。睁眼一瞧,早过了饭食了。

她匆忙穿鞋下地,烟柳纷飞将她搀着:“奶奶别急,爷已经吩咐人知会大夫人,说不过去了。适才大夫人才赏了一桌菜,让您跟爷在屋里吃。”

林云暖心中一沉:“这怎么行呢?”木奕珩真是胡闹,当着那么多人面前把她喊出来,又告诉人家她不过去吃饭了,两个人这般腻在屋里,成什么样子,那些亲戚该怎么笑她?

她茫然四顾,纷飞道:“爷在后头练剑呢,叫奶奶起来了先喝点补汤,一会儿再一起吃饭。”

林云暖沉着脸:“你把木奕珩喊进来,说我找他。”

两人见她面色不好,又直呼九爷姓名,都有些忐忑,只得喊木奕珩进来。

林云暖瞧他走过来,接过春熙含笑递上的巾子,抹了把脸,“怎么了?这么急着喊我?睡够了么?咱俩先吃饭?”

林云暖朝四个丫鬟望了一眼,等四人出去了,才把他推了一下,“木奕珩,你到底怎么想的,咱们已经坏了名声,在家里,多少得注意点,别让长辈们心里膈应,叫妯娌们恶心我。”

木奕珩失笑道:“怎可能?大伙儿不知多喜欢你呢。你别瞎想,适才我跟娘说,是我喝多了难受,你留下照顾我呢。谁能瞎猜什么?难不成真以为特特把你喊出来,白日宣|淫?”

林云暖听他说辞,知道错怪他了,脸色还是松不下,伸手拧了他一把。

木奕珩笑嘻嘻地喊了声疼,把她抱住亲了好一会儿,“你别老战战兢兢的,怕这个怕那个,有我呢,你得信我。”

林云暖给他亲的气喘吁吁的,见他满脸温柔神色,专注地望着她。她心里微微一软,低低说了声,“嗯。”

过一会儿,前头果然派人送解酒汤来,还有治头疼的药,林云暖知道木奕珩果真是心疼她,特地扯了这谎。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给人这样照顾着,总觉得不安,越发的委屈难言。

晚上木七奶奶和木七爷道:“今儿你们灌了奕珩多少酒?醉的人都晕了,累新妇在屋里伺候一下午。”

木清泽眉头高挑:“你信这鬼话?老九十三岁就偷窖里酒喝,你什么时候见他醉过?再说,长辈们都在,谁敢放肆?最多喝了两盅,不够他漱口用呢。”

木七奶奶手里的绣棚子撂下,不可思议地道:“那这么说,他根本没醉?老九这是找借口,跟他媳妇在屋里独处?”

木清泽冷哼一声,仰头躺在床上。

木七奶奶推他一把:“你做什么板着脸?人家疼媳妇儿,碍着你了?”

“我呸!”木清泽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他这会儿贪鲜,觉着好。再过两年,他后悔了,瞧着这个比他大好些的媳妇,不定怎么恶心呢!你只管走着瞧,老九生来就是散漫性子,见一个爱一个的,将来九房有得折腾!”

木七奶奶长叹一声:“也是,老九天性爱玩,我也替那林氏担忧,将来不知怎么跟他操心呢。你说爹和娘,怎么会同意老九娶个寡妇呢?”

木清泽提到这个就烦,随手一个枕头掼到地上,“别提了,生气!”

没过几天,木大夫人就发下话来,免了林云暖的晨昏定省,说辞是她身子弱,受不得暑热。木府上下多半心里有数,这位九奶奶一进门,就是大了肚子的。

林云暖初时还不好意思,羞愧难当,后来不得不习惯了,厚颜假装自己真的暑热,轻易不往人前凑,只在小院子里溜达溜达,打发时光。

这天上午起来迟了,木奕珩一早就在后园练剑,回来见她还睡得香甜,伏在床边给她打了会儿扇子。

春熙进来,喊木奕珩去换衣裳。

木奕珩练剑时穿的衫子汗湿了,随手解下来扔在凳子上头。站在那展开双臂任春熙给他穿衣。

春熙瞧见他肩膀上,一个浅浅的划痕。

“爷,这里何时弄伤的?奴婢给您上点药?”木奕珩三不五时就添点彩回来,他自己都不在意。听见春熙说,就垂头看去。一看,笑了。这伤,昨晚林云暖抓出来的。

想到昨晚,木奕珩满脸得意,眸子半眯起,回忆那片嫣然春光。有孕不便,他不敢太过孟浪了,习得几个新花样,昨晚小试一番,十分刺激有趣。

春熙指尖抚上那伤痕,比对一下,依稀辨认出是给人抓伤的,旁边还有更浅的,稍稍破点皮儿。

心里酸的不行,九爷何等人物,家里谁舍得伤他一根指头。春熙有些不快地朝床上人看去,眸子里的那份不乐意还未消散,就吓得缩回手去。

——林云暖早醒了,坐在床头,正用沉沉的目光望着她呢。

木奕珩也注意到她醒了,几步走过来,“热不热?瞧你适才睡得满头汗,娘说,你怀孩子不能用冰,这么热着总不是法子。下回你歇下,留个丫头在屋里,叫她给你打扇子。”

林云暖不大高兴,神色淡淡的,“丫头们都娇滴滴的,我心疼他们手酸。”

木奕珩闻言一笑,把她拦腰抱起来,“我更心疼你。你舍不得他们,只好我亲自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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