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忙道:“娘,使不得啊!如今四弟身陷麻烦,林家还有用处,这时写了休书,只怕四弟不易脱身。周家软硬不吃,只肯听那林三太太的话,咬死要咱们赔五万两银子,若不从林家想办法,难不成咱们卖了这宅子赔她?”
高氏目光闪烁,颇不屑地瞥了眼孟氏。这位大嫂子惯来品行端庄,敦实稳重,谁料为了护住银包,连如此直白的真心话都说了出来。
唐老太太倒极硬气:“呸!咱们唐家百年兴旺,会惦记他们林家那点子银子?只管叫老大去!便是扛着要卖房卖地,我也如何不能容这林氏祸害了我儿一生!”
孟氏登时白了一张脸,被唐老太太怼得说不出话来。
木奕珩从唐府回来,将门前所见所闻与唐逸说了,唐逸心乱如麻,以为那周三真的一命呜呼,频频在屋里踱步,想了好一会儿,道:“木贤弟,我这便下山回家。”
周家要银子罢了,如今兄嫂僵着不肯给,娘又不肯做主,难不成,真去给那周三填命?且叫周家这般在门前闹事,将来唐家还要不要立足,他唐逸还要不要做人?
木奕珩倒也不劝,只斜斜拿眼睨他:“唐兄可要想清楚。”
唐逸想到他索要的那酬劳,不免膈应得怎么都不是滋味,他在这里三天,就憋闷了三天,胸腔里头满是不忿,再想到那日他从窗子瞧见,林云暖脚下打滑被这人抬手给搀住,自己当时的心情,简直就像被人架在火上面烤,难受得坐立不安,一会儿也定不下来。
木奕珩这次来到云州,明面说是来巡视木家在云州的产业,其实不过是得罪了权贵,被家里给流放过来,自己手上的事如今办的差不多,已差不多就要离开云州。因念着唐逸这人画作方面的确才华横溢,画的那手春/宫,放眼天下无人能及,这才愿意替他使些力气。
想到下人打听来的那些关于唐四奶奶林氏的话,一时也觉得没必要多嘴和唐逸提及,待他回到家中,自有他家人与他添油加醋。
唐逸执意下山,人还没进城就被官兵拦了,唐健派人送信,不知怎么惊动了官府,正值那周家闹得厉害,城里无人不晓此事,因周家又肯许诺事后将赔偿款与同知大人对半分配,唐家靠着从前的旧人情,还真就没能得到什么关照。一时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唐逸已被下了大狱。
唐老太太这头一得到消息,人就哭得撅过去。
周家收买的郎中,乃是平素官衙帮忙断案常用的那位叶大夫,因周家给的价钱丰厚,又许诺了两个美妾,在官堂上一口咬定,说周三伤势严重,昏迷不醒,又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流氓地痞,到处宣扬说唐逸仗着才子美名调戏他们的妻妾姐妹,一时讨伐唐家和唐逸仗势欺人的议论声不绝。
唐逸下狱第二天,唐家的生意又出了事,孟氏手底下管的那几间铺子,突然有人来闹事,说是香粉里掺了炉灰,将人眼睛给用坏了,又有说从唐家成衣铺子买的衣裳以次充好,乃是下等的用料。
几天内关于状告唐家的状子雪片一般飞入衙门。同知刘嵩这次站在周家那边,心知已然注定要得罪了唐家。
如今墙倒众人推,却不知唐家究竟招了谁的眼,一时间竟惹出这许多事来。
前段时间唐家四奶奶打发人来扭送了两个妇人到衙门,说是诈欺钱财,谁知人前脚进了衙门,后脚唐大奶奶就打发人来送礼,说是个误会,请求他把这两人放了。如今想起这两个人当日招供的那些话,什么奉了唐大奶奶之命在四奶奶林氏的铺头用阴招,正与今日唐家被告一事颇有类似。刘嵩一思量,得罪便得罪了,若叫唐家安然脱罪,将来还不知如何报复,索性将事情彻底做绝,倒叫唐家求着他惧着他,不敢再谋其他。
刘嵩打定主意,命人将前几日放走的吴大娘和张关氏给抓回来,连夜审问,不想,竟牵连出许多起旧案。
此刻孟氏正在自己住的丁香苑来回踱步,唐健被官府带去问话,已经大半天,此刻天已擦黑,人还未归,适时上房来传话,说老太太被郎中施针救醒了,孟氏连忙起身赶去。一进院门,就闻哭声一片,孟氏有些烦躁,不自觉地蹙了眉。
一见她来,唐老太太哭声稍歇,红肿着眼问道:“可有老大的消息?”
孟氏无言摇头,安慰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胡太太心痛地抱怨:“也不知是谁有意栽赃我们,瞧不得唐家好过!”
众人哭了一会儿,打起精神商量对策,近来唐家招眼,那些交好的人家都在观望,嘴上安抚话说得不少,轻易不肯凑上来帮忙。几人想起那木奕珩来,他在云州如今炙手可热,人人争相与他结交,又曾护佑唐逸,倒是个可能帮得上忙的人选。只是碍于之前他拒了唐娟一事,一直不好出言相求,如今家里几项生意被封,唐健也成了被审问怀疑的对象,哪里还顾得上脸面不脸面的。于是定下由唐渊去宏光寺求人,再命人去香芜巷把林云暖叫回来商量营救之事——会和她商量的,自然也只有钱财一事。
这时外头又起冲突,门前涌进来无数来要帐的,要赔偿的,声讨为商奸猾的,斥责唐逸荒唐无礼的,堂堂百年大户门前好似菜场,门被砸了,烂菜叶破石头等垃圾扔了一地。孟氏急忙去外头处置安抚,才一起身,却是身子一晃,一股急火涌上来,说话声音都带了些嘶哑。
这下唐家不想出钱也得出,周家的五万两,脂粉铺的事要罚三千两并赔偿受害苦主每人几十到数百两不等,成衣铺子因被封铺赶不上出货,要赔偿订货方双倍定额。一时间所需七八万两,还损了两个最赚钱的铺子。孟氏一面点算库房中能动用的金银器皿,一面思谋着如何叫财大气粗的林氏拿大头,哪里料到,唐健才被审问完出来不久,她自己就被召审,罪名是谋害人命。
吴大娘和她儿媳张关氏皆是欺软怕硬惯了的,衙门里惊堂木一拍,铡刀一亮,板子一打,登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连当年如何在林氏铺子做手脚害了人命嫁祸给林氏吃官司的事都一一招了,原来当时做主这事的还不光孟氏一人,连孟氏娘家几个兄弟也脱不了干系。再一查帐,孟氏这些年中饱私囊、放印子钱、背后谋夺别人产业的事这便见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