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不是云翼嘛,我知道你心肠好,是咱们县里有名的仁义无双小先生,才高八斗少君子,定然能够照顾好他,小北他们不都跟你过得挺好么?必不会发狠作践人的,若是换了别人,我是再不肯跟他签这样的契约的。”
“少臭美了!”穆云翼撇了撇嘴,他发现自己跟陈鹤轩的爱情观和价值观根本不搭界,说再多都是废话,于是拱了拱手,就转身走了。
他心里头不高兴,下午讲完了书就回到松林街,进门就看见高以清眼泪汪汪的,其他几个小朋友神色也都很不好,便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了?谁欺负你们了?”
高以清哭着说:“元宝哥哥,你帮大包子出学费好不好?你以后不用给我买衣裳了,冬天的衣服也不用买,我就穿去年的,还有,我过年的红包也不要了……”
穆云翼捏了捏他的小脸,疑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计春时也是眼睛红红地说:“昨天我们跟大包子说今天考试,只要能得优就可以去义学读书了,他回家就跟他爷爷说也要去义学,昨天晚上回家之后,他五叔知道这事,就闹了起来,他叔叔婶子都不同意,他奶也向着他五叔,牛大叔也没办法,他今天来,听说我们都能去上学,当时就哭了。”他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来,里头有不少铜钱,“这些是我们几个攒下来的,也只有五十八文钱,距离三两银子,还差得远呢。”
穆云翼拿过荷包,把铜钱倒在大杏树底下的课桌上:“这都是你们攒下来的?”
高以清和计家兄弟抢着答应,唯有墨香惭愧地低了头,他的钱都由高学红收着,手里头根本没有钱,高以清抱着穆云翼的胳膊央求:“求你了元宝哥哥,我知道你天底下最好的,你都替小刀螂拿了,就帮大包子也出了吧,他很可怜的,在家里他叔总打他,他五叔不愿意让他跟我们玩,自从听说他白天在我们这里玩,就总打他,每次来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前几天还用砚台给他头上砸了个大包,都出血了,要是不帮他,他迟早要被他五叔打死的。”
穆云翼没想到牛五郎越发地变|态了,简直就是个虐待狂啊,不过这是牛家的事,他跟牛元义毫无关系,也没办法替他出头,他把铜钱都捡起来装回荷包里,递还给计春时:“这钱你们拿回去自己留着花吧,至于大宝的事,等明儿牛大叔来,我跟他好好说说。”
第二天牛老大来送柴,穆云翼就把这事跟他说了,牛老大一听,就落下泪来:“我就这么一个大孙子,当年他爹被拉壮丁,强征入关,临走之前就跟说我:‘爹啊,我这一去恐怕就回不来了,要是真有什么不测,山杏年轻,愿意再走一步也随她,她这几年照顾我,侍奉你们二老,又给咱们家添了长孙,功劳不小,不能亏待了她,至于大宝,就全靠您护着了,把他养大成人,我就算是死在外地,也有个遥祭上香的。’我的儿啊……”
提起大儿子,牛老大是老泪纵横,牛元义也抱着爷爷大腿跟着哭,高以清他们几个小孩子收了感染,一起哭出来,穆云翼赶紧一面劝慰牛老汉,一面呵斥小孩们,高以纯断了切好了的西瓜出来:“大哥哥走得早,那也没办法,黄泉路上无老少,大叔还是得把希望放在活人身上。”
牛老大也知道大清早的在人家院里这么哭儿子太晦气,连忙止住了悲声:“我们家大宝不讨人嫌,从小就极乖巧的,只是我们家那个牛心古怪看不上他,原来大宝都是跟我门老两口在上屋睡,后来五郎闹得太厉害,非让他回厢房跟我们那儿媳妇睡才拉倒。”他跟穆云翼说,“元宝,你不知道,大宝上学的钱,我早都准备好了,只是不敢拿出来啊,万一他们知道我给大宝存了钱上学,非把房盖挑起来不可。”
穆云翼看了高以纯一眼,高以纯微微点头,穆云翼便道:“大叔,您有什么难处你就说出来,我和以纯哥只要能帮得上忙,就肯定不会看着的,去年冬天要不是您肯带我进城,我也不能发展到今天这样,说不定早在高家被那群人作践死了,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你可别这么说,元宝你是有能耐的,即使不带你进城,你也早晚能发达的。”牛老大说道,“我就寻思,你能不能收下大宝,让他给你做干儿子,我知道这有点过分,但是……”老头又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我……我活不了几年了啊……”
穆云翼赶紧说:“大叔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您福大命大,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牛老大摇头说:“我自己的身子我都知道,去年冬天就有些不好,今年开春还咳血,这几个月饭量渐少,身上也没劲,恐怕是要不中用了,别的我都不担心,唯有大宝这孩子我放不下,我活着还能护着他几年,哪天我撒手走了,他可怎么办啊?原来我打算的是,能再多活几年,把他养大成人,顶门立户,娶了媳妇,我就把他们几房都分了家,各过各的,可是现在看来,是活不到那时候了,我大儿子临走之前托付我把大宝好生养大,我要是做不到,将来怎么到地底下见他啊!”
穆云翼也觉得鼻子发酸,忍不住地眼泪汪汪:“牛大叔,你不用担心,首先你的病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十有八|九还是能治好的,另外大宝你也不用担心,不管您在或不在,他有什么不好我都不能干看着,肯定会管他的。”
牛老大又是惭愧又是感动,从座上起身,就跪在地上给穆云翼和高以纯磕头,把两人吓了一跳,赶紧把他强拉起来:“大叔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是折我们的寿么。”
牛老大让牛元义给二人跪下:“你爹没有了,以后他们俩就是你的爹,你要像孝顺你亲爹一样孝顺他们,将来养他们的老,要是对他们不敬,我和你爹在天之灵也不会饶你的!”
高以纯去搀扶牛元义,穆云翼劝道:“不用这个,我们才比他大几岁,哪里就能当他的爹来?况且……”
牛老大固执地道:“你们本就比他大一辈,这是顺理成章的,让他磕头。”
高以纯看了穆云翼一眼,他俩都看出来,这是牛老大想要让两人以后护着牛元义,尤其是在自己过世之后,插手高家的事,也有说法,毕竟他们两个是牛元义的干爹,牛家人欺负牛元义,他们去说理也是名正言顺,牛老大这般恳求,他们也没法拒绝。
高以纯见穆云翼冲他微微点头点头,也就住了手,牛元义先给高以纯磕了九个头,叫了爹,高以纯别扭地答应了,又给穆云翼磕了九个头,仍要叫爹,穆云翼道:“都喊爹不好,平时容易叫混,你喊我‘爸’吧。”牛元义依言喊了。
☆、第107章元宝报恩
见他俩终于肯认下这个干儿子,牛老大终于松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方洗的发黄的手帕,一层层地解开之后,里头有好几张纸,他先拿起三张银票道:“这些都是我这几年背着家里人攒下来,一共是十五两,原本想着五两给五郎,十两给大宝,如今……就都给大宝了。”又拿起底下两张纸,“这是我名下的两块地,一块是六亩水田,在咱们村西头河边上,跟你们那块稻田挨着,一块是是旱田,在夏家坟东头,有十二亩,一共是十八亩地,是给大宝以后成家立户过活用的,现在都还是家里头种着,等赶明儿我死了,这地就是大宝的。”说完满脸期盼地看着两人。
穆云翼把银票和地契都接了过去,很是郑重地说:“大叔你放心,大宝既然是我和以纯的儿子了,他上学也好,衣食住行也好,我们都供了,这钱留着给他将来娶媳妇用。这十八亩地您也放心,如果万一不幸,您老人家先走一步,这地也肯定是大宝的,我保证谁也霸占不去。”
牛老大再度热泪盈眶,拉着穆云翼和高以纯的手说:“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啊,说实话,这么麻烦你,老汉我心里头惭愧啊,可惜我也没有别的能耐,连自己的孙子也要护不住了,只能等将来死了,到了那头,说什么也要保佑你们……”
穆云翼冲高以纯使了个眼色,高以纯转身出门而去,然后跟牛老大说:“这不值什么,我不是说了么,没有您去年冬天天天拉我进城,没准我早就冻饿而死了,况且大宝这孩子我看着也喜欢,将来也是有出息的,能给他做爹,也是我的福气呢。另外大叔不是我说你,这大家都好好的,你老人家现在也能走能动,还能天天赶车进城卖柴呢,别总把死啊死的挂在嘴边上,明明大宝能上学,这是好事啊,被你一说,倒成了生离死别一般了。”
牛老大说:“可不是,都怪我,大清早的跑人家来腆着老脸哭丧,要是换成人家,早给我打出去了。”他说笑了一句,然后就站起来,“你们还得学习呢吧?耽误了你们这么长时间,我得赶紧走了,还有半车柴没卖呢。”
“不走不走了,你那些柴禾,我都要了,正好把明天的也带出份来,反正我这厢房够大,这都眼看着就到中午了,待会在这吃点,睡上一个午觉,下午暑气散了,正好迎着夕阳回家,还能凉快些……”
牛老大赶紧往外走:“那怎么行,这就够欠你们的了……到死都还不轻……”
“你看,你怎么又说上死了?还有什么还不还的,我还欠你的呢。老姑,去做饭,八菜一汤的标准,今天我收儿子,得好好吃一顿,等待会计大叔送完西瓜回来,正好做个见证人。”
说话功夫,高以纯回来,还带着一个郎中,牛老大一见就红了脸:“这是干啥?我没病,不用看郎中。”说着忙摆着手往外走。
“什么不用看啊!有病就得看。”穆云翼带着一群小孩把他拽住,重新坐回树荫底下。
高以纯请那郎中望闻问切一番,然后摇头晃脑地说道:“是外感内热,连年心火旺盛,以伐肺金,又不得补养……”背了一大通的药理,然后说,“其病在肺,其根在心,当以舒心润肺为主……”最终在穆云翼的催促下开了一个方子,拿了五十文钱走。
穆云翼拿过方子一看,信道还好,这时候的郎中不像后代的医生,开的药方只有医生认识其他人谁都认不得,这位回春堂的赵郎中字写得还很不错,一撇一捺,颇有风骨。
拿了药方,穆云翼不忙着抓药,也不让牛老大看药方,只带着大家往厢房里运柴禾。
高以纯送那大夫出门,不久回来,又带了一位广济堂的刘郎中,又给牛老大诊了一次,所说的话跟先前那位赵郎中大同小异,也开了一个方子,拿了五十文钱走。
穆云翼把两个方子放在一起对比,发现大体上都差不多,唯有两味药不同,三味药剂量大小有差异,就都递给高以纯:“去百草堂抓药,请那里的坐堂郎中看一看这两个方子,斟酌用药。”
也不怪他太小心,实在是中医这个东西,太过考验医生的经验和水平,好的医生,那是自不必说,碰上一个二把刀的就是害命的杀手一般,那位胡君荣胡太医的前车之鉴赫然在目,穆云翼也不能不能小心,昨天回来就跟家里人都说,以后家里人看病,必须要请两个大夫开方子,然后到第三家去抓药,尽可能地增加保险系数。
他见两个郎中的说法,都是心肺上的事,而且根子还在心上,又听牛老大自己说有时候会眩晕,估计八成是心脑血管方面的事,就又让高以纯买一斤榛子回来,并且说:“那人参就不用买了,去年高以直放狗咬我,从夏夫人那里得了一对拇指粗的人参呢,先拿出来一根用,他那个量少,切开了够熬上十几回的了。”
牛老大见穆云翼和高以纯又是给他请大夫,又是给他买药,感动得不行,又掉了几回眼泪。
高学红果真烧了八个菜,四盘荤菜:宫保鸡丁、软炸里脊、红烧排骨、清蒸鲤鱼,四盘素菜:椒盐土豆,鱼香茄条,五彩拉皮,糖水西瓜。最后还有一罐子五仁玉米汤。
大部分都是穆云翼带过来的菜式,牛老大和计老汉别说平时在家里没吃过,就算是别人家办事情,他们去坐席吃酒,也是没吃过的,两个老头吃的十分赞叹,又很是感慨:“就是镇上的院外们,吃的也赶不上这个了。”牛老三跟镇上的赵员外家的管家很是要好,经常往赵家送菜,回来没少讲说赵家的事迹,他们家吃什么,牛老大倒也知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