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一抽的,他过去捧起他的脸,果然已经哭得一塌糊涂,穆云翼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高以纯抢先说:“元宝,你怨不怨我把你捡回来?”
穆云翼愣了:“为什么这么问?当然不怨啊,要不是你捡我回来,我肯定要冻饿而死了。”
“不是这样的。”高以纯哽咽着说,“你穿得那么好,脖子上还带着金项圈,就算我不捡你,别人看见也会把你捡回去的。元宝,我那个时候也没想太多,看你蹲在路边上哭得可怜,就把你带回来了,可是我没想到……呜呜,我没想到会弄到今天这样,这一个月你都吃不饱饭,你刚来的时候白白净净,胖乎乎的,可好看了,像观音菩萨座前的善财童子一样,哪像现在瘦成这样?你今天用刀子捅了四叔,赶明儿等奶奶和二伯回来,肯定要想法惩治你的,说不定,还会找人牙子来把你给卖了。”
听他这么说,高以清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先前只觉得今天晚上出了一口恶气,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后果,他慌了神,抓住高以纯:“哥,不能卖了元宝哥啊,不能卖啊。”
高以纯哭着说:“咱奶是长偏了心的,不把我们当人啊,当初娘刚生下小五就去了,咱奶就说他养不活,只肯匀出点小米让我给他熬米汤,是我抱着他挨家挨户去求街坊邻居,有小孩的大娘婶子们,略匀出来点奶水给他吃,小五吃着百家奶长大,这些年,我奶动过两次要卖他的心思,第一次是要卖给一家绝户,因要价太高,没有谈成,第二次是那年大伯和大郎、二郎一起去府里赶考,拿了不少钱去,咱们家没米下锅,奶就要把小五卖到镇上范举人家里做奴才,是我哭着闹着,跪在大门口求他们,才总算把小五保下来,也正因为这样,除了每年春种秋收,家里西边那一垛柴禾才归了我,当时说的,咱们三房虽然没有大人,但也得跟四房做一样的事,因为家里养不起闲人啊。”
高以清听着也哭:“哥,咱奶咋那么狠心!大房二房里头不都是闲人么?致仁和致孝还总吃鸡蛋羹呢,怎么我那个时候就成那样了。”
“咱们跟人家比不了。”高以纯抹了抹眼泪,又跟穆云翼说,“你今天跟长辈动了刀,不管拿到哪里去说,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老太太想要卖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元宝,都是我害了你,你当初要是被别人捡去,现在就不用落在火坑里了。”
“你也知道这里是火坑啊?”穆云翼倒是颇为淡定,扯起被子给哥俩擦脸,“让别人捡去,说不定境地还不如现在呢!或许还会被拐子拐去了,打断手脚拉出去要饭呢!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随心顺意的事,假设什么的更是没有意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没了再掂对!来,吃包子,吃馒头,我花了好几大文买的呢,别浪费了。”
或许是被他的情绪感染,高以纯也不那么悲痛了,兀自一抽一抽地问:“你不害怕啊?”
“害怕有什么用?既然是正规买卖,那就得讲究个你情我愿,到时候我只一把割鹿刀,人来砍人,佛来砍佛,砍不到别人就砍了我自己,我倒要看看谁敢买我!人家买奴才的,也是图个能干活,好有出息,谁会买我这种赔钱货?”
这个时代,讲得是天地君亲师,君君父父子子,父亲要卖儿卖女,哪怕儿女再不愿意,顶多也就是哭天抢地一番,最烈的也不过自己寻死,也没有动刀子掰命闹腾的,因此小哥俩对于穆云翼的说法,直觉是匪夷所思:“你……你怎么能……这样?”
“有什么不能的!他又不是我亲伯父,亲祖母,不过是看我小孩子好欺负,要讹诈我的家人,贿赂里正,办的户籍,要不然哪有头天捡回孩子,第二天就赶着上户口的?他们还妄想以我的长辈身份占便宜呢,我呸!这事就算闹到哪里去,我也不怕!”
“可是,你用刀捅了四叔,他们要是一起合伙打过来怎么办啊?”高以纯还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