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闻不如眼见,扶桑不再多言, 先把卧在膝上的玄冥放到地上, 而后站起身来,兀自解开腰带, 依次脱掉外?袍、夹袄、中衣, 最后一圈一圈地解开裹胸布,彻底地袒胸露腹。
这是扶桑第二次堂而皇之地向他人展示这副不同寻常的身体,虽不像第一次那样紧张得浑身颤栗,但仍旧羞恥得面红耳赤,他垂头敛目, 不敢看?薛隐,目光停落在自己明显隆起的腹部, 轻言慢语道:“自打进了八月,我就发现自己有了小肚子, 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长胖了, 还想着要少吃饭多锻炼,可是过?了没多久, 殿下与我猝然分别,我整日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可肚子还是越来越大,我猜想我可能是生病了,直到今天上午听说二嫂有了身孕, 我才惊觉,我的肚子如此异常, 有可能是怀了孩子。”
屋里虽然点?着炭盆,可光着身子还是冷得瑟瑟发抖,扶桑把裹胸布一圈一圈地缠回?胸口,继续道:“住进行宫的第三天,我和殿下就有了……有了肌肤之亲,如果从那时起就珠胎暗结,那么现在确实到了该显怀的时候。”
默默地将刚脱下来的衣裳一件件穿回?身上,系好腰带,扶桑坐回?椅上,这才抬头看?向呆坐在对?面的薛隐,自顾自道:“你现在肯定以?为我是女人,但我不是。我最开始是男儿身,五岁那年被?人牙子卖进宫里,受了宫刑,成?了太监,十岁那年,我的胸脯开始变大?,从此成?了阴阳人。我的上半身是女人,下半身是阉割过?的男人,我一直以?为我没有怀孕的能力,可现在我的肚子却在一天天变大?,我不得不往怀孕上猜想。”
接连受到冲击,沉着如薛隐也心绪难平。
堂堂太子殿下爱一个小太监爱到生死相许的地步已经足够离奇,而这个小太监竟是个非男非女的阴阳人,如此畸形,如此怪异,澹台折玉非但毫不嫌弃,反而视若珍宝,这简直荒谬绝伦,匪夷所?思。
难道是扶桑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将澹台折玉迷得神魂颠倒,让他忽略了其它?但澹台折玉绝非如此肤浅之人。
不,这不是他现在该纠结的问题,眼下最重要的是,扶桑怀上了澹台折玉的孩子。这个孩子,会对?澹台折玉乃至整个启国造成?什么影响?他该不该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虽然他奉太子之命保护扶桑,但他真正的主?子其实是太子的舅父、武安侯韩子洲,韩子洲必然不愿看?到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如此不明不白地降生于世,更何况生下这个孩子的人还是个难以?名状的阴阳人,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必将成?为太子洗刷不掉的污点?。
或许他该直接杀了扶桑,以?绝后患,可是太子亲口对?他说过?,如果扶桑死了他也不会独活……
不等薛隐理清思路,只听扶桑又道:“假如我真的怀上了孩子,如果我想平安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么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帮我,就是我的师父,太医院左院判赵行检。十月怀胎,按照我推算的时间,距离孩子出生还有半年左右,我必须在明年二月之前见到我师父。我不打算让澹台折玉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所?以?我不能回?京城,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师父去嘉虞城找我,嘉虞城离京城不远,而且我哥哥柳棠时在那里安居,他可以?照顾我。薛大?哥,等你处理好摘星楼的事,我们就择日启程,前往嘉虞城——这就是我要和你商量的事。”
高烧让薛隐头昏脑涨,思绪凝滞,他沉寂片晌才哑着嗓子问:“你为何不想让殿下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扶桑眉眼低垂,黯然浅笑?,缓缓道:“从分别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与他今生缘尽于此,此一别即是永别。夺位之路凶险万分,如若成?功,他会登基为帝,会迎娶一位出身高贵的女子为后,还会有数不清的妃嫔。如若失败,则只有死路一条。无论哪种结果,我与他都?将成?为两个世界的人,一别两宽,于我于他都?是最好的结果。我不希望这个孩子和他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只有这样我和这个孩子才有可能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