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给她买了保险,策划了这场火灾,是吗?”张静问。
“是。”赵宇点了点头。
“你还是人吗?”老罗一下站了起来,“乌鸦还知道反哺,你怎么连个鸟都不如,一点儿都不懂感恩呢?你除了知道索取,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是好人。”赵宇靠在椅子里,一脸的怅然,“我也知道杀人是重罪,一直没狠下心动手。那天,我带我女朋友回了家,如果她见到我家那副样子,还是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不会做这种事了,我宁可去卖血,也绝不会杀人。可是,她连我最后的一条生路都给我堵死了,你们知道她怎么说吗?
“她连我家的门都没进。”赵宇的话语中充斥着满满的怨气,“就站在我们家门口,跟我说分手吧。
“她花了我那么多钱,这个时候竟然跟我说分手?说我家简直就是垃圾场,我是一个在垃圾场里长大的人,说我骗了她,连垃圾都不如。
“她说她从小就是被人当成公主的,公主怎么会和乞丐在一起?她说我将来肯定不会有出息,肯定会像我妈那样,靠捡垃圾过一辈子。”
赵宇已经有些癫狂了。老罗连忙起身走到了他身边,随时准备控制住他。赵宇却笑了一下:“我没事,我既然来找你们,就不会再做傻事了。”
“这一切都怪我妈。”赵宇脸上的肌肉扭曲着,“所以我偷了赵平的花露水,摆了几个矿泉水瓶子做透镜,这是最保险的办法。要么消防队认定是意外,要么,你们就把赵平当成凶手。”
“安眠药是怎么回事?那罐饮料,是你给你妈的吧?”张静问。
“是,我怕她跑出来,就给她买了一罐饮料,安眠药是我找一个医生朋友拿的。”赵宇说。
“你们知道吗?”赵宇的眼眶有些泛红,“我妈这一辈子不舍得吃好的穿好的,就怕我挨欺负。从小到大,那种碳酸饮料我不知道喝了多少,可我妈一口都没喝过。我小的时候就看到过,我妈把我喝过的饮料瓶剪开,在那舔啊舔啊。我妈对我好,我比你们谁都清楚。”
在这一刻,他强装出来的仇恨、不满、怨恨,统统消失不见,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可你还是杀了她。”张静的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终于还是将这个残酷的事实说出了口。
“我需要钱,除了这条路,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赵宇嘶吼道,“这样也好,对我和她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她再也不用为了我,顶着大太阳出去捡垃圾,招人白眼了。”
“你死了,对她也是一种解脱。”老罗忍不住说道。
“那她会一辈子都活在痛苦里的。”赵宇说,“让我来承担这种痛苦,也算是我为她做点儿事。”
“你倒成了好人了?我用不用给你颁个孝子奖,找两个人给你扛着天天跟着你啊?”老罗讥笑道。
“可我没想到,这种痛苦竟然这么难以承受。”赵宇没有理会老罗的挖苦,继续说道,“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一闭上眼睛就是我妈拿着那罐饮料跟我说,儿子,来喝饮料啊。
“我不是人,你们杀了我吧!”赵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却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太对劲。
赵宇在叙述这件事的过程中情绪变化得太快了。他一会儿对自己的母亲充满了怨恨,恨不得她死而后快,一会儿却又充满了愧疚,恨不得马上就以死赎罪。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你犯了罪,就应该接受惩罚。”张静站起了身,“这没什么好说的,跟我去指认现场吧。”
5
火灾现场已经经过了简单的清理,只是死者在村子里并没有亲人,她一直都是和赵宇相依为命的。在赵宇自首之前,这里暂时还没有其他人进入。
按照赵宇的指引,我们很快就在和赵平共用的院墙边找到了几组已经模糊的脚印,所幸还有比对价值,院墙上也有蹬踏的痕迹。
案发当天,赵宇就是在赵平离开家之后,从这里翻墙入院,偷了他的花露水的。
张静将这几组足迹采集了下来,初步比对后认定,这就是赵宇的足迹。
“你是在哪儿布置的纵火……机关?”张静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么一个别扭的词来提问。
“就在那儿。”赵宇抬起手指了指。我和老罗、张静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选择的起火点竟然是在墙角。
那里虽然足够隐蔽,起火后不易被发现,但在起火的那个时间段,日照时间恐怕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分钟。可是我们很清楚地记得,消防队长跟我们说过,这是一个完全依靠运气才有可能成功发挥作用的诡计。
张静信步走到了起火点,蹲下身,伸出手在灰烬里拨弄着。
“我知道你到了你同学家后,一直在关注这里,大概多久之后起的火?”她问。
“大概,五分钟吧。”赵宇想了想,“我刚到同学家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冒烟了。”
“起风了吗?”张静又问。
赵宇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那天天气很好,有风的话,我的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
“是啊,有风的话,你的那个小把戏就很难奏效了。”张静站起身,拍了拍手,“可你的同学告诉我,那天下午变天了,在火灾发生前,就已经起了大风。你不打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赵宇愣愣地看着张静,就连我和老罗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这小妮子又发现了什么我们没有发现的。
“你到底发现啥了?”老罗忍不住问道。
“看来,你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张静竟然叹了口气,没有理会老罗的问题,冲着赵宇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慢慢走回了火场中央,在原本应该是房子窗户的位置站了下来。
“你妈妈,当时就是在这个地方去世的吧?”她问。
赵宇面露痛苦,挣扎着点了点头。
“我听说,她在死的时候,就站在窗边,双手抓着窗户,为什么没逃出来呢?”张静蹲下身,伸手在废墟里扒拉着,“看目击者的描述,你母亲并没有因为喝了你的饮料而陷入昏睡。”
“因为……”赵宇有些纠结,“我也不太清楚。”
“是因为这个吗?”张静抬起手,她的手上多了一个烧得发黑的铁丝圈,“就是这个东西把窗户和窗框绑到了一起,才堵死了你母亲逃生的路,是吗?”
赵宇点了点头。
“你还真是禽兽不如!”老罗抡起了拳头就要打下去,幸好我就在他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才避免了麻烦。
“所以,这才是最真实的你,你就是要置你母亲于死地。”我冷声道,“赵宇,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表现出了两种对立的情绪,就是想申请司法鉴定,以人格分裂来为自己脱罪。我劝你别想了,这条路,你行不通。”
“唉,都到这一步了,你们还真是……”赵宇苦笑了一下,“我认罪,不会想任何办法脱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