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身旁的女官上前一步答,“回娘娘,太子殿下领一队东宫禁卫一早便去南山行猎了。”
皇后的眼睛始终瞧着殿前倨傲的景辞,带着一股嘲讽的笑意,讥诮道:“也就是本宫有这闲心,还来管你们景家的家务事。”
满屋老小一个个从位置上爬起来跪倒,喊着惶恐惶恐,冒犯冒犯,只留景辞,一身白衣直挺挺立在殿中,嘴角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对着言有所指的皇后。她心头已不剩多少爱恨,只想亲眼看着,看他们一个个能扮演出多少丑恶嘴脸,昧着良心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丑话自不必老夫人亲自来说,昨夜一个字一个字交待过,就是个榆木疙瘩也让点化成精。孙氏捡着机会站出来,高声道:“禀娘娘,此人借府中大丧假扮郡主,实乃居心叵测,若轻易含糊过去岂不连累九泉之下的汝宁郡主遭人非议?还望娘娘体量臣妇爱女之心,郡主遭难臣妇本就心痛难当,如今竟还有如此险恶之人为求富贵不折手段,臣妇无计可施,才敢斗胆入宫请娘娘还郡主一个清白!”
是翻脸无情也好,颠倒黑白也罢,景辞现下只觉得好笑,没成想真笑出声来,却引得殿内一片死寂。皇后在座上眯着眼打量她,对她这位“异类”的鄙夷从未曾消减,“你笑什么?”
景辞坦然,笑容越发灿烂,将老夫人的缄默、孙氏的惶恐衬得阒然黯淡,“笑我自己,也笑天下可笑之人。娘娘菩萨心肠,自不会与将死之人多做计较。”再看孙氏,“二夫人记得抬起头,好生看着,记住我这张脸,省得午夜梦回分不清来索命的是我,还是青岩。”
她这是在苦难中修成了佛,染着血的刑场上笑谈生死,“二夫人说的不错,我本不是景家人,我是永嘉公主长女,却不是定国公府六姑娘,只因……你们不配!”再唤一声“老夫人,你说若是太爷爷瞧见了是不是得气得从土里爬出来?定国公府百年基业,如今却要靠卖儿卖女求苟且偷生,比下九流的戏子娼*妇都不如。一个个白日里道貌岸然大谈忠孝,转过身来扒灰的扒灰养小子的养小子,比脂粉胡同船妓暗娼更下作。”
老夫人闭着眼念经,唱一句阿弥陀佛,好一个慈悲模样。等她说完,才沉下嗓子苦口婆心劝道:“姑娘留些口德吧。”
“也罢,这些事情哪一样宫里没有?想来皇后娘娘也听得无趣。”她扬起下巴,负手而立,消瘦的身体,素白的衣衫,却仍旧能撑出一副飞扬笑傲的骄纵跋扈,仿佛皇权家权、尊卑长幼没一条放在眼里,她等着,等着他们用千斤重的规矩道理压过她头顶,去装点他们沾满鲜血的恶行。
“天家有天家的规矩,老百姓有老百姓的规矩,你既不愿守天下规矩,本宫便只好成全你,也安了定国公府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心。”招一招手,便有人自两侧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景辞,皇后道,“趁天色尚早,送这位姑娘上路吧。”
若心狠有什么不可抛?只怪自己看不透。
“愿国公府享万年富贵,得天下清名,愿祖母长命千年,子孙万代!”景辞由他们拖着往外去,清澈的眼底笑出了泪,这是她与自己的诀别,从此再没有景辞也再没有汝宁郡主,她的意气用事终究与景彦一般无二,换来的是相同惨烈结局,或者这世间根本容不下赤诚,他是黑暗是凶恶是人吃人的丛林,不许你放肆更不许你反抗。
她输了,输在还相信血脉亲情,还奢望骨肉团圆,如此,便让她毁灭。
宫里头无声无息处置人的法子多不胜举,但此案既是要做给天下人看,便不能如此秘而不宣。被带入大理寺狱羁押待审,景辞并不惊讶,略微讶异的是昏暗潮湿的地牢里等待她的竟是长身玉立的陆焉,他便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在天顶一扇又小又窄的窗下,错漏的日光似清辉,闪耀在他诗画一般的侧影上,透出一股遗世而独立的高远风姿。
然而飘然羽化的谪仙,却在她出现时落进了万丈红尘,张开双臂微笑着拥抱她,锁住她未算饱满的身体,亲吻着被寒风吹冷的耳廓,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