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福宁殿,赵煦都还在得意。
他的父皇留下的奏疏里,也确实有着几分类似的上书。
范纯仁、吕大防、王光祖也确实说过那些话。
原因?
很简单,在大宋兴学是庆历以后的风潮。
地方官上书,除了报告大小事务,很多时候都会请求兴学。
熙宁以来,即使是武臣守臣,也逐渐开始大谈特谈兴学。
因为这是政治正确。
也正是因为庆历兴学、熙宁兴学,大宋天下人口的文盲率,迎来可喜的下降速度。
像唐代那种,连城市居民,都没几个看得懂官府文书的事情在大宋已经不可能发生。
汴京城瓦子里的措大们,甚至能写诗作赋。
调侃起当朝宰执来,更是毫不客气。
像是从前的拗相公,现在的三旨相公,以及未来的司马牛,都是汴京人送给宰执们的礼物。
这些礼物最终跟着这些宰执,一起流传到了后世。
所以,赵煦知道,今天的事情传出去。
天下人都只会称颂他的英明仁圣。
至于被他点名的那三个人?
范纯仁和吕大防,是旧党里的实干派和温和派。
他们对新法的不满,大体集中在青苗法、市易法、均输法、保马法上。
譬如范纯仁从来就不觉得保甲法有什么错,后来他甚至觉得青苗法其实也不错可以恢复。
然后就被那些旧党的激进派,喷的狗血淋头。
吕大防就更有意思了。
实际上到了元祐末年,吕大防与其说是一个在朝堂上的旧党大臣,不如说他是一個看着像旧党,扒开衣服其实里面写着:王荆公门人的新法大臣。
元祐后期,对西贼的用兵和战略,越来越主动,越来越积极就是吕大防主政下的结果。
同时,很多地方重新开始推行免役法,也是在吕大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做的。
所以,赵煦亲政后,并没有为难他。
也没有听章惇的送吕大防去岭南钓鱼、吃荔枝。
甚至一度还想把他召回朝堂里主政,只是章惇那个时候得了旧党ptsd,听到和旧党有关的人要回朝就一蹦三尺高,才没有成行——绍圣、元符时代的章惇,已经是个偏执狂了,动不动就喜欢辞相!
赵煦没办法,只能哄着那个老小孩。
而剩下的那个王光祖,赵煦则是想要补偿他。
王家满门忠烈!
王光祖的父亲是仁庙时的禁军第一猛将王珪,号称王铁鞭,擅使一手犀利的铁锏,据说在好水川中,王珪独力奋战到了最后,连手中铁锏都被打折了,最后竟是力战而死。
死前,一双铁锏至少敲开了上百个西贼的脑壳。
王光祖本人,则为赵宋王朝南征北战,到生命最后一息,死于泾原路。
他的儿子王禀,在靖康时驻守太原,在面对赵佶那个混账儿子割让太原的无耻懦弱行径时,当众怒骂不断,骂的使者羞愧而走。
于是王禀率部在太原奋战到底,甚至还和金兵打起了巷战。
最后力战不敌,不肯受辱,投河而死。
与之相比,赵佶父子,坐拥偌大的汴京城,拥有强大的城防工事,却不敢发动军民,不敢抵抗,卑躬屈膝,根本不配为人!
赵煦每每想起这个,都恨不得去大内将那个才两岁的赵佶掐死!
深深吸了一口气,赵煦才压抑住内心的杀意。
然后赵煦就笑了起来。
“何必和一个两岁的黄口小儿计较?”
“再说,他如今恶行未彰,待到将来,他若果然表现出一些望之不似人类的行径,再收拾他好了!”
在大宋,想要收拾一个宗室,皇帝有一万种办法。
……
这一天下午,在大内发生的对话,同样不出意外的,很快就传了出去。
在宫门落锁前,基本上整个汴京都知道了。
于是,这一天的汴京市民,好似是那瓜田里的猹,吃瓜吃到肚子饱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