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殿试陆久安自己也说不起来写得文章如何了,因为答卷的时候,陆久安总感觉上面有道目光一直看着他,让他如芒在背。
不过结果看来倒还差强人意,永曦帝钦点了他为探花。
一个还未及冠的探花郎,多么光鲜的身份啊。
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扑来道贺,真正是一朝天子臣,满堂江湖客。
晋南未出阁的女子更是芳心暗动,那段时间,陆久安租住的宅院可谓是门庭若市,明里暗里前来打探姻亲的媒婆多到踏破门槛。
许多名流居士也将见过陆久安一面引为谈资。
陆久安一甲赐进士及第,受职翰林院编修,罗进深对他爱护有加,恨不得把这个弟子捧到新心尖上,悬在腰带上,逢人就炫耀。
陆久安踌躇满志,然而真正当职以后,他才发现官场并非表面那般风平浪静。水面之下,还潜藏着各种阴谋诡谲。
当时党争双方的生杀予夺尤为激烈,其中以大阁老为首的林派和卢阳公为首的洛派最甚,永曦帝被夹在中间,隐隐有大权旁落之忧。
陆久安看得清楚,大阁老一派虽然根深蒂固,但他们的力量实在太陈旧了,前力用尽后劲不生,撑到最后,已经是强弩之末。
端午节前夕,大阁老设了一场家宴,广邀天下文人雅士,任谁都可以看出,这是林派的垂死挣扎。
陆久安自然也知道。
收到大阁老名帖那个晚上,陆久安独自在书房坐了许久。
大阁老是他会试的主考官,名义上的座师,于情他合该前去;然而党祸绵延,许多人选择明哲保身,他不去也无可厚非。
书房里蜡烛燃了个通明,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第二天,他让陆起递了一封回贴,决定应邀。
罗进深得知了此事,连夜赶来提醒:“你不要命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连为师都不敢轻易参与其中,你一个个小小的探花郎竟然不自量力。”
“老师,你不明白的。”
“你究竟在想什么!”罗进深恨铁不成钢,“难道你也急功近利,妄想剑走偏锋一步登天?为师就告诉你吧,这场宴会,即便你去了什么都没做,一旦大阁老倾倒,你也难逃罪罚。”
“我只是冥冥之中有种感觉。”陆久安紧皱眉头,有些不确定道:“仿佛某个遥远的土地在呼唤着我,他们需要我,我必须得走这一遭。”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老师,命运自有安排。”
没多久,大阁老因焚琴案被革职下狱,朝中但凡与大阁老有点关系的都被牵连其中。
朝中新贵探花郎也不例外,他作为大阁老名义上的门生,被永曦帝征召入宫。
当天下午,御书房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听天子贴身公公东兰道,当日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肝火。
不少权臣幸灾乐祸地等着。
果不其然,第二天陛下拟一道圣旨,将这位新科探花贬到了江州。
陆久安,纵你才情过人,去了江州,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马车粼粼出了城,陆久安掀开帘子,回头看向那道巍峨的城墙。
恍惚之间,他仿佛透过那道城墙,看到里面的声色犬马。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一盏盏暖洋洋的灯笼烛火被依次点燃,顺着城内河道蜿蜒展开……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晋南的夜空中,星河密布。
月亮在高挂的天幕中静默不语,它似乎是在注视着这片土地,注视着这个时代下最美丽的城池,最璀璨的灯火。
第230章
陆久安慢慢睁开眼睛,大梦方醒,驳杂地记忆犹如深海浪涛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直令他头痛欲裂。
这种感觉就像他加班加点熬了两个通宵,陆久安一时昏昏沉沉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头顶上方照下来一道人影,发丝直直垂落在他颈边,陆久安忍不住偏了偏脖子。
“别动。”来人轻声吩咐,接着伸出一只冰凉如玉的手,在陆久安额头上轻轻试了试,随即搭在他手腕上摸脉。
陆久安视野逐渐清明,看清楚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技之?”
“你可算是醒过来了。”秦技之把他的手塞进被窝里掖了掖。
陆久安皱起眉头。
秦技之的出现,令陆久安迷惘的大脑愈加混乱。
怎么会看到秦技之,莫非我现在还在应平?
秦技之起身端来一碗羹汤,把陆久安从床上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往他背后塞了一个软枕:“既然醒了,就趁热喝点汤暖暖胃。”
陆久安浑身无力,他虚弱地靠在软枕上喘了口气,环顾四周,屋内的摆件非常眼熟,分明是他在京中置办的小宅院。
“你怎么……到晋南了?”
秦技之在他面前坐下来:“你昏睡不醒,京中御医束手无策,韩致日夜兼程地求到了应平。我要是再不来,你家将军都要疯了。”
秦技之对那日的场景依旧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