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后,永靖帝的眼神渐渐阴冷了下来,口中淡淡说道:“那就纪罡吧。内阁着人去拟旨。”
圣裁已定,这廷议的第一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
接着,在黄纬的示意下,南京通政使出列来到中间,朝众大臣说道:
“自去年岁末,应天府地界上多有谣言惑众。南京城中,甚至有不少小报,肆意刊印,以致飞短流长,渐成甚嚣尘上之势。而谣言之中,多有中伤宫闱之语,下官不敢怠慢,因此火速上京,特来御前禀报。”
永靖帝说道:“你来跟朕的大臣们讲讲,这谣言里究竟说了什么?”
南京通政使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着道:“陛下,这……”
“朕既让你说,你直说便是。”
南京通政使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谣言里说:前首辅杨雍在位时,肆意出入宫闱,曾与宫中妃嫔私通,并诞下一子。乃是欲效仿吕不韦赵姬故事……”
龚肃的脸色已经快滴出水来了。虽然南京通政使没有点名道姓说这位嫔妃是谁,但这档子流言在京城流传了许久,人人都知道说的是昱王的母妃杜氏。
虽说谣言无稽,但真要放到台面上来说,却又是另一码事。
待南京通政使战战兢兢地说完,永靖帝又发话道:“这些谣言,想必诸卿在京城里或多或少,也都听过几句。朕……咳咳……朕今日不惜名声,便是要你们给朕议个章程出来。”
永靖帝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回荡。
“究竟是谁人在背后指使!谣言又是怎么传到南边去的!朕,要一个说法。”
大臣们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出声回话。一是听出了永靖帝正在气头上,二是事有蹊跷,由不得这些大臣不揣度永靖帝的用意究竟如何。
要说永靖帝真在意名声的话,那就不该这么大张旗鼓。而要说永靖帝真想要调查真相,那这种活原本是锦衣卫和东厂的拿手好戏,何必要文官们来商议。
见一众大臣都没有吭声,徐机也只好先开口道:“回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关乎天家颜面,不可不察。陛下不妨先安排一位威重可靠的大臣,或巡视应天府,或坐镇南京,先将谣言平息了,然后再暗中查访。”
永靖帝便问:“那徐阁老可有举荐之人?”
徐机回道:“龚阁老素来有识人之明,现在又管着吏部,不妨让龚阁老再向陛下举荐一人吧。”
龚肃见徐机三言两语就球抛到自己手上,暗骂了一声老不死,然后赶紧急思了起来:
南京虽说是陪都,可毕竟远离京城的权力中心,一旦过去基本就是有去无回,可以安心养老了。因此龚肃首先就排除了自己这边的人。
可这个人选也不能是靖王那边的人,毕竟后面是要向圣上交差的。这人若是与自己不对付,日后阳奉阴违,也是一桩隐患。
龚肃也来不及多想,只好匆匆提了两三个人选。
然而帘后的永靖帝又是没有任何回应。
龚肃这下算是体会到刚才兵部尚书的窘迫了。
龚肃还要再想,永靖帝的声音冷冷传来:“龚卿不妨替朕看看,这两个人如何?”
永靖帝话音刚落,紧接着纱帘半掀,从里边甩出了两叠文书来,只听“啪”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见到这情形,龚肃不禁暗道不妙。
龚肃赶忙俯身捡起文书,展开上边的一封,一目十行地翻看起来。
才不过匆匆几眼,龚肃便觉得奏疏的内容很是眼熟。
这是一封弹劾韩公明的奏疏,龚肃记得他昨日在内阁票拟奏疏时的确见过这么一封。而且他也确认过这封奏疏所写的并没有什么问题,然后才亲笔票拟,送往司礼监的。
既然奏疏的内容没有什么问题,那为什么会引得永靖帝发作呢?
龚肃眉头紧皱,很快猜到了原因,直接将奏疏翻到最末。
只见署名处赫然写着:詹事府右春坊右渝德张白圭。
龚肃瞳孔一缩,他分明记得这封奏疏是一名姓孙的言官所写的,如今怎么会是张白圭的名字?!
龚肃一时心乱如麻,赶忙又翻看起另一封奏疏来。